韓國留學記（二則）

朱苑清

安巖洞3號

這里的門牌是3號，“來米安考試院”。

位于首爾市城北區安巖洞里的一條寬街，街對面是聞名遐邇的高麗大學。寬街的后面貫有許多條羊腸小巷。小巷營營繞繞，像仲夏的瓜藤一樣，連綿逶迤又縱橫交錯，它們把我如今早已回想不起店名的中古店、炸雞店、粥店、拉面店、小吃店、洗衣店和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一間間充滿煙火氣息的市井小店串聯起來，納為自己結下的“青青果實”。類似于日本的膠囊公寓，美國的汽車旅館，韓國的考試院是一種頗具本土特色的群居型住宅形態。而“來米安考試院”就像是安巖洞精縮后的套娃。記得剛來首爾的那天，被“地接”送到這里的我，曾好奇地倚著“來米安考試院”的門框往里看——這里面真像是一盤曲徑幽深的迷宮，房間是一間連著一間，挨挨擦擦，鱗次櫛比。走廊的燈光是昏暗的。過道的寬度無法滿足迎面走來的兩人同時通過，得有一方側讓才行。房屋的層高低到了令人壓抑的程度。如今在腦海里復盤當時的情景，不覺聯想起的竟是近來流行的真人密室逃脫里的氛圍。被管理員安排進房間，推開房門，更是瞬間刷新了我對“蝸居”的認知。促狹的，極簡的，只兩三個平方，一張單人床，一組擎天柱式的高立柜連著書桌，再一扇勉強夠將腦袋探出去，像過家家玩具屋里的一格小可愛活動方窗，外加一把靠背椅，拼配起來就是一個表情友好的考試院房間了。

在韓國，考試院算是個魚龍混雜的居住地。但據說，剛開始它是準備給那些應付考試的學生們，讓他們心無旁騖地學習才得以新興而來。后來也不知什么原因，漸漸演變成除學生之外，韓國底層民眾的容居地。考試院里常見三種人：一種是中國留學生，一種是家境不好的韓國學生，最后一種就是討生活的本國以及外國的底層打工者。最早，我房間隔壁就住著一位送快遞的大叔，每天早晨六點，一墻之隔外，他房間里的鬧鐘就會“鐺鐺鐺鐺……”輕唱起來。然后，白天里幾乎看不見大叔的出入，直到晚上十點，有時甚至在我酣然入夢之后，才會聽到隔壁的門鎖傳出翼翼小心的響動。

雖說，考試院也有條件好壞之分。但總體上，差別并不很大。所謂條件好點的，無非是房間大一兩個平方而已，還有就是男、女會劃分居住的樓層或者區域。“來米安考試院”的條件稱不上好，樓的外觀是破舊的，里面的配套設施也不新，而且男女還混住在同一層里。

考試院不需要支付保證金，除了按月繳納房租外，很多東西都是免費的。譬如，電是免費的、水是免費的、煤氣是免費的、 Wifi是免費的、冰箱里提供的泡菜是免費的、米飯是免費的，甚至連洗衣粉都是免費的。可是，馬云說過，免費是這個世界上最昂貴的東西。免費，意味著一切都要與他人共享。同一屋檐下，廚房共享、餐廳共享、洗漱間共享、洗衣機共享、衛生間共享、浴室分時段，還是共享。所以，除了僅有的那兩三個平方可以保留那么一點私密之外，其余所有關于吃喝拉撒的部分都將融入免費的共享中去。免費，是用時間在買單，時間又是這世上最昂貴的東西，果然邏輯自洽。

盡管這里住的人很多，但“來米安考試院”里卻流淌著一股慈和的安靜。東方美學中的侘寂之美，在亞洲，尤其是日韓文化中體現得尤為明顯。考試院似乎承襲下了這種素靜的特質。除晨起時段會稍顯活潑一陣，平日里，走廊里是靜悄悄的，廚房里是靜悄悄的，就連在餐廳里也少有人喧嘩，耳畔時有細細的交談聲，但聽到最多的還是碗筷間發出的自然碰撞聲。這一股源源滲透出的靜流，使得好像人人頭上都頂著一場即將到來的嚴峻考試似的，心惴惴的。難怪，前年熱播的韓劇《他人即地獄》會以考試院為背景，演繹一個少年從鄉村到首爾發生的一連串離奇事件。想來，很有可能就是因為考試院里的環境激發了創作者的靈感，才會使其想到把懸疑驚悚的故事情節植入進這一全新的外殼之下。

不過，考試院的靜，不是天然未琢的靜。它像是被掩飾過，有點害羞，細品的話，確是能覺出一絲不踏實滋味來的。因為這股靜里，難免又會摻著一撮一撮小小的不安靜。人在小格間里，常常會聽到隔壁傳出的細響，比如鬧鐘聲、咳嗽聲、說話聲……這些聲音雖已極力被發聲者捺得低低的，卻仍然逃不過天生靈敏的耳朵。一叢叢細響潛藏在這片靜下，使得考試院就像一個肚子成天在咕咕低叫，嘴上卻一言不發的悶頭青。這股靜里，還像是揣著點什么心思，往重了說，像是打碎門牙往肚子里咽的，往輕了說，像是無處訴說衷腸的，或是盡在不言中，想發聲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干脆什么都不說了的，無言。在考試院里居住，人容易抑郁，那感覺就像是被關了禁閉，不反省出點錯誤來，就對不起這一方小格間似的。記得剛來的那天，我將行李從門外一件一件搬進去，整理出衣物，在四壁灰墻和潔白如洗的床單包圍下，心情就像憂傷的月亮一樣，而此后，相似的感覺總是會隔三岔五找上門來。

倘若，撇去“備考”這一最初由來的要因，考試院其實是不該與“靜”字掛鉤如此緊密的。想想哪，這里住著正值熱血青春里的少年派，住著來自不同國家擁有不同文化的學生黨，還有在生活中摸爬滾打多年形形色色的底層打工族……他們遭遇到的善待或者冷遇，以及那些虬結在心底的情緒和故事，明明一并交織融入這口雜燴式的考試院大鍋里，為何卻使它偏以一種靜默的面目示人？答案曾一度令我費解又好奇。

日子一天天過去……

后來，在考試院里待久了，漸漸也就明白了。恪守出的這片靜，是恐怕攪擾他人的一份自覺，是青春壓抑后的沉默，是生活假裝后的沉默，亦是貧窮隱忍后的沉默。這一格格小小的房間將蝸居在這里人們的心情掰開，揉碎了，注入給這所頹舊考試院，又化作一整片囫圇的靜，自然成全出一樁別樣的物哀之美。

這里的名字是安巖洞3號。

薛定諤的貓

“奇怪的是，人們居然覺得鋪床僅僅是鋪床而已，握手永遠只是握手那么簡單，打開沙丁魚罐頭就是打開沙丁魚罐頭本身。”

——胡里奧·科塔薩爾《秘密武器》

好吧，如果你正好聽膩了前面抒情性的小品文，我想有必要在這時候穿插給你講個有趣的事，畢竟講故事才是我的擅長。不過，請允許我先想想，這件事應該怎么講？以及從哪里開始講？因為它沒什么跌宕起伏，實在難講。哦對，還是得從“來米安考試院”開始，故事的主人公無疑就在那里。但是很抱歉，現在我又要打斷一下，我突然想到了一些有趣的問題。我覺得這些問題和我接下去要講的故事有些內在關聯，所以，現在把它們說出來既能方便于我把故事給順帶出來，又能使這個故事不至于被我說得禿頭禿腦，想來正好兩全其美。

我想說的是，我之前一直覺得在“來米安考試院”居住的男女，想談一場戀愛是困難的。試想，晨起后，一個睡眼惺忪、蓬頭垢面的男孩，拿著漱口杯和毛巾，免不了會碰上另一個形象同樣不堪的女孩從自己身邊經過；午間或是傍晚，面對在餐廳里拼坐在同一張餐桌上，恐怕耽延他人用餐，不得不速戰速決的糟糕吃相；還有更傷腦筋的，在遭遇生理不適的情況下，等待衛生間時不得已流露出的惶灼，——一個正在里面火熱地解決著，另一個卻急急地想要進去。這邊輕敲幾下門，作為敦促的暗號，那邊只好趕緊加大馬力提速，待輪到兩人換班，擦肩于崗門前的男女免不了會互拋一個不悅的眼神，以宣泄各自內心暴漲的不滿。一旦經歷了這些非常時刻，怕是就算彼此曾在某一瞬間擦出過心動的火花，也會被生生澆滅。想想也是，誰會想把結婚十年后看到的那個人拉回到十年前來談戀愛呢？當然，最重要的還有一條——居住在這里的男女們，個個經濟狀況堪憂，我想大概也沒人想把錢花在培育一粒注定不會長久的愛情種子上。

所以，周舟和馬施恩能好上，就更像是一樁意外。人生總是會撞上各種意外。他們制造出的這樁意外，就是由各種被認為不可能的小意外碰撞出來的一個Big Surprise！周舟是一個中國四川籍男孩，馬施恩是一個韓國大邱籍女孩。周舟長得難看，馬施恩長得漂亮。有一天，當我從別人口中得知馬施恩在和周舟交往的消息，就如同在咂摸一部被提前告知結局的燒腦推理小說，心想：這件事的邏輯在哪兒？故事的主人公到底是如何辦到的？講真，我雖然不完全認同相貌、國籍、文化、環境這些客觀因素會成為愛情的絆腳石，但他們倆能夠在諸多不利因素之下擦出愛情的火花確實令我感到困惑不解。所以，接下去在描述我和周舟那晚的閑聊過程，或多或少會讓你覺得我帶著些別有用心的目的，請原諒我的淺薄，相比那些千篇一律的約會過程，老實說，我確實更好奇他們能走到一起的個中原因。

事情是這樣的：

那天傍晚，我喊周舟到安巖地鐵站旁一個賣魚餅湯的小吃攤里侃大山。他當時坐在我對面，剛開始我們扯了些不相干的。他嘲笑最近正在參選首爾市長的那幾名政客，每天都會在肩頭披掛著一條紅色的綬帶，站在地鐵站口挨個和民眾握手，以示親民。他說，他覺得這樣的行為很可笑，因為這些家伙一旦當選，就永遠不會理你。所以，他覺得這種握手就是一場拙劣的表演秀，但很多民眾還是會激動地湊過去，向那些虛偽的家伙表達自己的政治立場。相較之下，他寧可接受像“抱抱團”那種普通人之間偶然建立起的親熱、單純的表達。然后，我們又聊了些別的。比如，當他看見餐桌墊子下壓著一張美女扭臀的燒酒廣告圖片時，說，他不明白為什么韓國燒酒都愛用年輕女性做形象代言，這讓酒廣告充滿了性暗示的意味，搞得像招嫖廣告一樣，莫名其妙。我對他說，他的想法很有意思，我最近在讀科塔薩爾的小說，他說的這些使我想到了小說里的一句話：奇怪的是，人們居然覺得鋪床僅僅是鋪床而已，握手永遠只是握手那么簡單，打開沙丁魚罐頭就是打開沙丁魚罐頭本身。這話剛一說完，他就笑了起來，說，這是個精辟的總結。

很多時候，我們扯得有些不著邊際。他時不時會掏出手機來看一下，我想，他大概還有別的事情等著去做，所以我想我得盡快繞到正題上才行。當我順利把話題繞到馬施恩身上后，我發現他開始變得有些激動，說話時下巴頦兒一直在微微顫抖。現在，我想用盡可能準確的語言把他的外貌表述給你聽，以便于使你相信我對這段愛情由來的好奇絕對不是空穴來風。——周舟的五官貼牌了當年《家有仙妻》里澎恰恰的長相，但其實他要比年輕時的澎恰恰還要更難看一些。這主要是因為從鼻頭這一制高點出發，連同他鼻下方口輪匝肌一圈一并朝外被抻高出了一小截來，扎扎實實地形成一張凸臉。如果作一個形象生動的比喻，那便是從側面看，他臉的輪廓很像一只平躺的丑橘的形狀。除此，他還有嚴重的外八字，所以走起路來就像一只橫行的丑橘。

他的話匣子瞬間打開了——

“你知道嗎？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和這么漂亮的女孩約會過！而且你知道，她是韓國女生。你肯定想象不出那些哥們兒有多么羨慕我！我當時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邀請她吃飯，沒想到，她居然很爽快地答應了。你看，過程就是這么簡單！”

“哇哦，愛情，果然有它的神奇之處！”我對我的朋友說。

“你也看到了，她那么漂亮，是整個考試院里最最漂亮的女孩！你說是不是？”

“是的。”我說。

這一點倒是毋庸置疑。當我把周舟想象成橫行的丑橘時，又很自然地想到馬施恩。她像另一種水果，她的皮膚像削過皮的金美人蜜瓜，水白中透著一點點淡淡的粉青色，五官似有一種天然的精巧。

“你和她約會多久了？”

“兩個多月了。”

“你可真幸運！”

他嘟著嘴幸福地傻笑了起來。這一笑，使他的臉看上去更凸了。

“現在你可以給我講講你們交往的過程，我對這個很感興趣！”

“當然，如果你愿意聽的話。”

“洗耳恭聽。”

“那我從哪里開始講起呢？”

“就從第一次約會講起吧，故事總得有頭有尾！”

“好吧，第一次約會，我們去了一家環境不錯的烤肉店吃飯，我記得那天她穿了一條蘋果綠色的短裙，我們脫了鞋坐在榻榻米上，然后我點了一些好吃的，有豬五花、牛里脊、墨魚仔、雞肉、金針菇……我想，第一次和這么漂亮的女生吃飯不能表現得太小氣，對吧？”

“對，你做得很好，沒有女孩會喜歡吝嗇的男孩！”

“然后呢？你可以多說點細節給我聽聽。”

“細節，其實沒什么細節。”

“不不，你們吃飯難道不說話嗎？一定有些細節的，你仔細想想。”

“那我回憶回憶……”他想了想，接著說道：“好吧，實話實說，你知道我的韓語不太好，我們真的沒說什么，主要就是吃飯了。然后，我在無意間看見她的腿很白、很細，她跪坐的時候簡直美極了。你知道，那一餐飯的時間讓我對她產生了很多遐想。我想，往后我一定會和她有好事發生！”

說完，他停了下來，一副沉浸在幻想中的表情。

“還有什么？”我又開始追問。

“沒有了。”

“就這么多？”

“是的，就這么多！吃完飯，我們就回到考試院各自進房間休息了。”

他的這一番回答對我來說實在味同雞肋，但轉念一想，初次約會的新人顯得笨拙和拘謹實屬正常。

“好吧，還是就從第二次開始說吧——”

“第二次……好像也差不多……”

他快速接應下的簡短作答只讓我感到一頭霧水，我只好連連說：“還是這樣說吧，你想想你們之間有過什么讓你感到難忘的瞬間，你懂我意思的。你可以從最最精彩的部分開始講，我就想聽那一部分！”說著，我向他點了點頭，又給予了他一個鼓勵的眼色。

這時，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來，想是在努力思索。想了一會兒后，他開始說道：

“好吧，是有那么一次。我不記得那是第幾次和她約會了，反正就是最近，那天她穿了一條藕荷色的連衣裙，百褶款的，領口好像是雞心的……”

“周舟，這不是重點，可以省略的。”

“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吃完晚飯后去逛了明洞，那天街上的人特別多，特別熱鬧。我們一路走走停停。在人群中，我試著偷偷去牽她的手，當時我緊張極了……”

“然后呢？”我瞪大眼睛興奮起來，“牽成功了嗎？”

“沒有。我只是輕輕觸到了一下她的手背，她把手縮了回去，然后看了我一眼。”

“看了你一眼？這有什么可說的？”

“說實話，我覺得，那一眼對我來說很重要！”

“哦？為什么？”

“因為，我能感覺到她是喜歡我的！”

“可是，她并沒有讓你牽她的手，不是嗎？”

“這不重要。她看我的那一眼，才是重要的！”

“好吧，也許是我愚蠢，實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愛的眼神！”

“是的，你不是當事人，肯定體會不到。”

“她對你說過她喜歡你嗎？”我不甘心地繼續追問。

“沒有。”

“那你為什么這么堅信？”

“你想啊，我只要約她出去，她從不拒絕我。你想想，如果你討厭一個男孩會樂意總和他吃飯、逛街嗎？”

“當然不會。只是，我還以為會聽到像韓劇里一樣浪漫的情節呢！”

“抱歉，讓你失望了。”

“不不，我早該明白韓劇都是騙人的。”

這時，只見他拿起紙杯中的魚餅串，一口接一口地擼起來。我想，他的樣子可以把生活在考試院有損個人形象的問題給排除在外，頭發再亂一點，衣著再邋遢一點，或許只是小數點后面數字的細微差別，可以忽略不計。而對于足夠漂亮的馬施恩也是一樣，素顏或是睡衣對她顏值的損害度同樣微乎其微，甚至也許會令她平添出幾分意想不到的懶散美來也不一定。

我和周舟的對話一度陷入中斷，我在思考那個眼神的由來。他又掏出手機來看了兩眼，這一舉動像是在暗示我們的碰面正在進入尾聲。可我并不甘心就這么一無所獲地草草收場，我決定最后使出一點激將法來點醒我的這位朋友。

“可我還是覺得你們的戀情進展得有點慢了！”我拋出這句話來激他。

話音未落，正在擼串的周舟像被噎了一下似的，驟停下來。

然后，我故意又一番添油加醋道：“想想你們住在同一層考試院里，想親近對方其實也很容易！”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覺得不該是我。因為我長得不帥，又是個窮學生，所以她不可能喜歡我！”

“那你倒是說說，你覺得她到底喜歡你什么？”我反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她樂意和我吃飯、逛街就說明了一切！”

“你不能把因為她喜歡和你吃飯、逛街，就等同于她喜歡你，這是兩碼事！”

“那我應該怎么想？全天下的愛情不都是這么開始的嗎？”

“你應該提防她可能打了什么別的主意！”我隱晦地說完后，又繼續發問：“每次吃飯都誰買單呢？”

“這種事，當然應該由男人來做！”

“可是你知道，在韓國，即使男女正式交往以后也都是AA制的！”

“我是中國人！”

“可你只是個學生……”

“前段時間，我已經托同學幫我找到了一份酒吧兼職的工作，現在我完全有能力負擔和她交往的這點兒花銷！”

“好吧，你是個有紳士風度的男子漢，我承認。你覺得她和你吃飯、逛街不僅僅是吃飯、逛街，而是因為她對你有好感，或者說直接點，就是她喜歡你！”

“當然是這樣了！”

“好吧，傻男，我想這下我終于繞明白了！”我用一種遺憾的口氣對他說道。

誰知，周舟聽罷，頓時一陣搖頭失笑起來，說：“我的朱同學，你呀，腦子里有一套早已既定的想法，無論我今天怎么說，一時半會兒你都不會打心眼兒里相信，你的大腦被一些固有的想法給限制住了，你所提的這些問題也不是你心里真正的疑問，而是為了印證被你認定了的那些想法才得以存在的！”

我看著他，想了想，忽然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這么看來，也許我倆都深陷在一種可怕的慣性思維里！”我恍然若悟道。

周舟笑了起來。跟著，他狼吞虎咽地把紙杯里剩下的魚餅一股腦兒倒進嘴里。然后他說，時間不早了，他得去打工，等有時間再聊。說完，他起身打了很響的飽嗝。走出魚餅攤，他疾步移向人流如織的地鐵站口。暮色下，我看見那名西裝筆挺，肩披綬帶的政客正在一群支持者的簇擁下，微笑著就將手伸向從他身邊經過的每一位路人。我想到了那個有趣的物理實驗——“薛定諤的貓”。要想知道貓的死活，只要打開那只盒子就真相大白了，可是，為什么我們偏偏就更愿意相信只有這兩種結果存在呢？

責任編輯 菡 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