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交橋（外二首）

孔曉巖

地上的路不夠用了，才會將觸角

伸向天空

時代的起重機能吊起

所有方向的重量

它有時是一支錨

扎進深深的人海

試圖錨定那些四散奔走的心

逃亡，碰撞，加速——

橋上一顆顆躁動的頭顱

猶如橫沖直闖的野獸

綠色的藤蘿攀援而上

像是掙脫自己骨頭往上爬的人

橋下，在它們的根部

收破爛的老者

從不關(guān)心橋上的震顫

流浪的貓和狗

從不會偷盜和拐帶嬰孩

停車場

像海浪翻滾過去后

一只只貝殼停在沙灘上

暫時摁住

鐵質(zhì)的心跳

停下來，是多么大的罪

沸騰的時代不可能批準你

離開沸騰的大海

因此，這里的寂靜是虛假的

它們始終準備著隨時出發(fā)

待在劃定的一個個長方塊里

殼里的腔腸卻都在掙扎

好了，深夜來臨

停車場陷入了真正的停頓

鋼鐵的疲憊，壓抑的啜泣

覆蓋了這無碑的墓地

月光凜冽，照在一個個車牌上

像是一篇篇冰冷的墓志銘

共享單車

很遺憾，林深時不見鹿

只見被侮辱和被損害的你們

荒草淹沒了前蹄

斷肢上爬滿了銹跡

山一樣寂靜而巨大的堆積物

而曾經(jīng)共享的那些臀部

正騎行在喧鬧的街道上

一些完整的二維碼

還在徒勞地呼喚著一次親密的掃描

睜大空洞的雙眼

卻仍然保持著奔跑的姿勢

它們至死不明白

自己是死于一場文明的戰(zhàn)役

還是一次時代的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