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
我正在回家!
“世界上最好走的路,就是回家的路”我一邊開車,一邊在心里重復默念著這句話,眉梢一彎,嘴角開始向上翹,心里樂滋滋的!
樂滋滋的原因,一個是我現在走著的路,是剛剛通車的平直寬闊的文馬高速公路;另外一個是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康復;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在文馬高速公路的那一頭,有我的馬關,我的家!
我正在回家,回那個我離開了半年多的家,回那個我擺滿了79個篾編玩意品種的家,回那個露臺上種有野生大紅朝天芭蕉的家,回那個裝滿了歡聲笑語與鍋碗瓢盆聲互相交匯的家,回那個在馬關安平廣場旁靜靜地等著我的不大的家。
時光總是悄悄地不易覺察地溜走……
半年前的某一天,與二十幾個同事一起在馬關城子卡村,進行環境衛生大整治勞動中的我,突然身體不適,忽冷忽熱,眼睛酸脹,渾身無力。我回到停在村委會場子上的車里,休息了好一會,癥狀才有所緩解。
后來,每天勞動回家以后,我都發現自己不光全身酸疼,脖子外部還一直隱隱作痛,觸及更疼。于是,我便索性到馬關縣醫院看病,當班醫生輕描淡寫地告訴我,說我的甲狀腺出了點問題,下午她會把他們科室的主任找來,再給我看看。
下午復查的時候,醫生們做得很仔細,足足做了40多分鐘的B超,最后,醫生的檢查結論是:甲狀腺上有多個結節,最大的一個結節在右邊,已經形成了長2.4cm寬1.9cm厚2cm的腫物,考慮(4C級)癌癥。建議到上一級醫院復查后手術。
我們一家人商量以后,馬上就上昆明,到云南省腫瘤醫院就診。
昆明的醫生看了馬關縣醫院的診斷書,告訴我們說,惡性腫瘤的可能性八九不離十了。因為腫物已經壓迫食道,并且患者開始疼痛,即便是良性的也要切除。醫生直接開了住院單子,讓我一邊做手術前的各項檢查,一邊排隊住院。
2020年3月17日,歷經兩小時的成功手術:甲狀腺右葉切除,頸部淋巴清掃。只是在手術中喉返神經受損,聲帶不能正常工作,有時直接沒有聲音,有時有一點點嘶啞的小聲音,醫生說幾個月或者一兩年內有望恢復。
沒有聲音算不了什么,小命還在就好!何況還有恢復的可能呢!
手術第4天的中午,醫生送來了病檢結果:甲狀腺惡性腫瘤中晚期,甲狀腺乳頭狀癌。
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雖然已經少量擴散到頸部淋巴、乳腺和肺部。但是原病灶和癌變的頸部淋巴已經摘除,其他部位的轉移點不必手術,吃藥跟蹤復查,只要不繼續惡化就好。
哈哈!既然沒有了病灶,我就不能再把自己當作病人了!
好好吃飯,好好吃藥,該干嘛干嘛去!四季照樣輪回,鳥蟲照樣鳴叫,日月依舊升落!
“大媽,這是第10個隧道了,馬上就要到馬關了,耶!高速公路真的太快了!”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我的小侄,打斷了我的思緒。
交談中,得知在外面求學的小侄,這次回家,有一個小小的任務:老師讓他們寫一篇《家鄉的變化》的作文,返校的時候交。
他試探性地問我,這樣的作文該從哪些方面來寫?具體寫些什么?他想回家以后很快完成這個作業,然后才放放心心地去跟小伙伴玩,免得記掛在心上。
我說:“如果你是為了完成任務,那就閉門造車,照搬速成作文書上的套路就行!如果你想通過自己的觀察、思考,寫出具有真情實感的家鄉變化的文章,那就……”
“不說了,不說了,大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肯定不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寫,那樣寫出來的作文有什么意思?我要通過自己的觀察、思考,寫出具有真情實感的家鄉變化的文章!”小侄嚷嚷道。
“很——好——”我故意拖長了聲音回答小侄。“要不,這樣!先告訴爺爺奶奶一聲,趁現在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我們在馬關縣城里溜達溜達,我跟你一樣,也是好久好久沒有回馬關了,我們好好地看看她!”
“好吧好吧,大媽!方向盤在你手里,你帶我從哪里開始轉,你做主!”小侄把權力下放給我。
我哪里肯接受,便說:“不行不行,我為你服務,為你的《家鄉的變化》服務,駕駛員聽‘首長的吩咐”。
“OK,讓我想想怎么走。”只見小侄略作思考狀,然后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嘩嘩嘩地告訴我:“那就先從逢春大道上的生態公園開始,到馬關一中看看,再從馬關一中——松江花園——興隆街——板子街——馬關一小——中山公園——信合路——安平廣場——然后回家”。
我默默地在心里盤算好了,我要看看這小子觀察、歸納的能力如何,所以與他約定:“磊!你前面的箱子里有筆和紙,等一下就是你的‘工作時間,我全程不與你說話,免得影響你重新認識自己的家鄉!你可以把觀察、思考到的一些關鍵詞記錄下了,以便回家以后整理使用,怎么樣?”
小侄默許。我們在生態公園旁的天橋上,環視:寬闊的逢春大道、安靜有序的車流、綠樹成蔭的生態公園、清澈的人工湖、各色各樣的鮮花、悠閑的游人、別具一格的逢春體育館、嶄新的別墅區、正在施工的高樓以及我們的呼吸聲,每一樣都是那樣的自然、和諧、唯美,缺一不可!
從天橋上下來,我們具有特殊意義的車覽馬關縣城的行動開始了。
我把車速放慢,控制住自己喜悅的情緒,也與小侄一起欣喜地審視著車窗外的一切。
行進中,觀察小侄,也是我的樂事之一。只見他面帶笑容,神情專注。英俊而睿智的臉龐上,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或看看前面,或看看左邊,或看看右邊,或低頭沉思。時不時地他又在本子上記錄著什么,不記錄的時候,還會用筆頭在本子上輕輕地敲擊出有節奏感的幸福“鼓點”。
順著既定路線,我們完成了這次意義非凡的游覽。
在與小侄一起回家之前,我們還去了一趟廣電大樓旁的菜市場。
嚯!原來臟亂差的菜市場,已經煥然一新:占道經營的現象沒有了,地上的垃圾雜物沒有了,缺角少腿的桌子沒有了,里三層外三層地打著補丁的油膩遮陽傘沒有了,斷磚頭爛泡沫箱沒有了,被丟棄的豬苦膽碎骨頭和滿地的血污沒有了,仿佛幾十年沒有洗過的泔水桶沒有了。
一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統一設計統一修建的分上下兩層的攤位。那些懸掛在鮮肉攤位上方帶罩的電燈,發出柔和的燈光,將擺放有序的鮮肉,照出了誘人的光澤,令人食欲大增;蔬菜攤位上的各種時鮮小菜,鮮嫩可口,應有盡有;醬菜攤位上的醬菜,大壇小缽、一字排開;干品攤位上的草果八角芝麻腰果花生米牛干巴等等,會令你有想喝一盅的念頭;水果攤位、飲食攤位等等,都是那樣的干凈整齊。
走在市場里的我們,突然發現買賣雙方的神態,都十分安詳自然,連講價還價的交流聲,都和風細雨的,不再是以前臟亂差時的市場里那種大喊大叫的嘈雜聲。我嘴角頓時蕩起了一陣幸福自豪的笑意,便下意識地將自己的腰板挺得更直,步子邁得更輕快。
提著選購好的東西,我們向著家的方向直奔而去。
喲呵!啊?
我們小區所有公共空間的墻壁,粉刷一新!壞了多年的路燈換上了新的,樓梯拐角處的私人雜物不見了,車庫旁邊的那些污水坑不見了,二樓公共平臺上那些廢棄的花盆和散亂堆積的泥巴不見了,電表箱上的小廣告不見了。走廊上還多出了一些做工考究的宣傳欄。小區的這些變化,著實讓我們倆吃了一驚。
記得四年前,由于收不齊物業費,物業公司撤走了。有些不自覺的外來租住戶對告示視而不見,不但不自覺打掃樓道衛生,還常常把垃圾放在小區大門口,而不是多走幾步把垃圾放在街邊的垃圾桶里。時間久了,蠅蟲亂飛,惡臭不斷。我們家就曾經兩次花錢請人清除過那些垃圾。后來,也許是丟垃圾的人搬走了,也許是丟垃圾的人被感化了,在小區大門口放垃圾的人就幾乎沒有了,偶爾有一兩袋,愛衛生的業主們也會爭相帶走。
現在就更不用說了,“推進愛國衛生運動,凈化美化人居環境”“愛國衛生,美化環境”“從我做起,人人參與”等廣告語,已經深入人心,全民總動員,曾經的臟亂差一去不復返了。
第二天,翻開小侄的作文《家鄉的變化》,我從一個高中生的視角中,看到了我所期望看到的東西,甚至看到了我沒有想到的東西。
他用一條拼搏向上的激情主線,串珍珠般地把家鄉馬關如今的變化,洋洋灑灑地寫進了自己的文章中:規范停車、整潔的菜市場、垃圾不落地、老舊小區改造、主街道隔離欄上的鮮花、公共洗手臺、環衛志愿者、垃圾分類、刷臉取手紙的公共衛生間、民眾整體素質的提高以及勤奮好學的自己等等。
這小子,觀察、歸納的能力不錯,文學功底不錯,詳略得當,分述合理,其間還穿插了自己的所感所悟,加油!小伙子!
我的鼓勵,持續在小侄的臉上開著一茬一茬的鮮花,他靦腆而又欣然接受的樣子很可愛。
過了一會兒,他用他媽媽的微信跟我打招呼,叫我把那幾首歌唱家鄉的歌曲發給他,他說他回學校以后,要與馬關籍同學一起,抽時間把《草果謠》《美麗馬關》《踩花山》《和諧家園》以及《壯鄉版畫》這幾首歌學會。他說自己現在只會哼旋律,記不住歌詞。
我一邊把歌曲發給小侄,一邊哼唱起來:有個邊城錦繡山川,礦藏豐富桔子滿山,草果飄香,版畫相傳,這就是生我的家鄉,美麗的馬關!啊!美麗馬關,我的家鄉,啊!美麗馬關,我的……家……鄉……
正哼到興頭上,卻接到女兒從深圳打來的電話:“報告老媽,我不能及時吃到你寄給我的干米線和餌塊粑粑了!我明天去西安出差一個星期。”
不等我回答,她又接著說“我已經讓一個喜歡吃馬關干米線和餌塊粑粑的同事代我簽收代我吃了,老媽你不要多心噶,她吃不完的,哈哈哈……”這姑娘,千里萬里的,想的都是馬關的美食。
現在,因病提前退休,目前居住在文山的我,已經想好了,等我和我丈夫的病情穩定下來以后,我們就回來養老,因為這里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的馬關,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