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正氣，萬口仁聲的胡林翼

文_郭亮

胡林翼，字貺生，號潤芝，謚文忠，是晚清一位文武雙全的俊杰人物。其父官至當時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其祖父胡顯韶，熱心地方文教事業，主持修建了泉交河鎮的奎星塔；岳父為兩江總督陶澍，與左宗棠亦為好友。

年輕的胡林翼科場順達，接連中舉人、中進士、點翰林。青年胡林翼志向遠大，曾經說：“秀才便當以天下為己任，這一腔惻隱之心，越讀書越忍不住。”以后步入仕途，胡林翼擔任貴州地方知府和湖北巡撫，不僅任上政績顯著，也是一個著名的清官廉吏，留下了不少佳話。

接連遭受數大變故

道光十九年（1839）六月之前，胡林翼真可謂“少年不識愁滋味，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如果胡林翼一直這么順利，那么他以后很可能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官二代，在中國歷史上就少了一個著名的清官。然而，愁滋味說來就來。

此后幾年，胡林翼接連遭受到了數次重大變故。道光十九年（1839）六月，胡林翼的岳父陶文毅公陶澍在江寧（即南京）兩江總督任上病逝。胡林翼在給其師蔡用錫的信中說：“聞文毅公之喪，星夜赴江寧，為之料檢后事。偶登署后小樓，默坐無人，回思文毅公聲容笑貌，泫然淚下。因未請假，十日而還。”

第二年秋天，胡林翼擔任江南鄉試副考官。主考官文慶私自攜舉人熊少牧入闈代替閱卷。胡林翼則“竭三十余晝夜之力獨閱一萬四千余卷”。不久，江南鄉試科考閱卷案發，主考官文慶被革職充軍，副考官胡林翼也因失察被降一級調用。

胡林翼陳列館

再過一年，胡林翼的父親胡達源在北京不幸病逝。這年六月初四，胡林翼在給楓弟的信中痛陳喪父之情：“嗟乎，阿兄已成為無父之人矣！罔極之恩未獲稍報，父親竟拋兄以去。嗟乎，使非兄之不德，則以父親之仁慈，宜克享夫耄耋，彼蒼何竟迅奪以去耶！嗟乎，阿兄不孝之罪，不能見容于人，復何顏面以再生于世耶！”在這封信里，胡林翼一連用了三個“嗟乎”，深表自責。

于是，胡林翼辭去北京的翰林職務，開始回益陽“丁憂”（因父母長輩去世而回家居喪守孝）。當年九月，胡林翼扶父親靈柩出京回家鄉益陽守制。

然而，丁憂期滿，胡林翼也未及時回京復職。除卻仕途發展與家庭因素，胡林翼也不想龍游淺灘，想要有一番作為。道光二十四年（1844），胡林翼曾給安徽巡撫王植上書，意在入巡撫幕幫忙，未獲正面回應。

同年九月，胡林翼又在上仲父（家族里排行第二的甘垣公）的信中說：“林翼邇年問舍求田，卑卑不足道。自顧讀書三十年，未始不高自期許。今以室家多累，迫而為稻粱之謀，既惜志之不伸，亦嘆命之不振矣。惟近來母子妻奴共處一堂，兄弟叔侄近隔咫尺，天倫團聚，其樂融融。然對鏡則面覺其胖，圍腰則帶嫌其短，身雖肥而心則疚。”三國劉備在荊州寄人籬下時，多年不騎馬征戰，髀肉復生，就是這樣感嘆的。胡林翼更是這樣感嘆英雄氣短，命運不濟。

寓居京城捐知府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底，胡林翼準備應聘湘陰仰高書院，這時，其父好友揚州兩淮鹽運使但明倫來信，想讓胡林翼入鹽運使署幫忙，并答應給胡捐官。同年十二月初九日，胡林翼約親戚故舊會宴。酒酣慷慨言志，客共勸駕，始決計出山。

第二年二月，胡林翼攜堂弟保翼大江東去，抵達揚州兩淮鹽運使署。明倫的計劃是最多給胡林翼捐個五品官，七千兩銀子足矣。但胡林翼想捐個大點的正印官，比如從四品的地方知府。可是但明倫只拿得出原先承諾的七千兩銀子。于是，胡林翼和但明倫又去找揚州鹽商想辦法，然而一番運作下來，并沒有什么效果。

于是，道光二十六年（1846）五月，胡林翼赴京，寄寓于湖南老鄉鄭敦謹處，決定再走捐納的路子。京城他的座師、同年們原本為他的仕途蹉跌惋惜，得知他現在欲由捐納復出后，紛紛施以援手。不過一個月，報捐銀一萬五千兩與大員保舉兩項，就都落實了。保舉他的是大名鼎鼎的林則徐。年輕的曾國藩當時亦在京師，他對胡林翼人緣之好，號召力之強，亦嘖嘖稱奇：“胡潤芝來京，住小珊(指鄭敦謹)處。將在陜西捐輸，指捐貴州知府萬余金之多。不費囊中一錢，而一呼云集，其才調良不可及，而光芒仍自透露，恐猶虞缺折也。”

指捐貴州志清廉

當時，胡林翼本可以選擇到經濟發達的江、浙一帶任職，但他執意選擇地僻民窮的貴州。貴州是“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民無三兩銀”，還民風彪悍，盜賊很多。胡林翼去貴州就是要磨礪自己。道光二十六年十二月初七，帶部引見。之后，胡林翼出京，取道淮揚返鄉。

道光二十七年（1847）三月，胡林翼攜眷與堂弟保翼赴任貴州。行前“遍謁先塋，誓不取官中一錢自肥，以貽前人羞”。胡林翼自己給堂弟寫信說道：“當兄之將入黔也，曾躬至先人墓，誓必竭其赤忱，恪恭將事，以報知遇，茍有以一錢肥家者，神明殛之。”也就是說，胡林翼在祖先墓前發誓要干出一番事業，立志要做一個清官。

在此之后，從道光二十七年十一月到咸豐三年（1853）十二月的七年時間里，胡林翼先后任貴州省的安順、鎮遠、思南、黎平知府及道員。他任內清理積案，疏浚河流，鼓勵辦學，團練鄉民，帶勇剿匪，政績卓著。自從擔任貴州地方官后，胡林翼一直不準手下人貪腐。胡林翼在安順府一上任，就發布告示，明確民眾打官司的簡易程序，并且嚴禁府衙差役從中漁利。

胡林翼對益陽家里人同樣要求嚴格，不準插手官司，不準出手闊綽。胡林翼帶兵剿匪，原本也可以撈很多外快。因為那么多匪首被抓，都想網開一面，都想從輕處罰。可是，胡林翼剿匪來真的，鐵面無私，盡法懲治。匪首及其關系戶就都不敢送錢，不敢求情。胡林翼這樣為官，當然自己就會經濟拮據，家里帶來的錢也用光了。后來，胡林翼幾次找當鋪借錢度日，十來個仆人也跑掉了五六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胡林翼也沒有退縮。

越私欲律己寬人

胡林翼在貴州以清廉和知兵而聞名于天下，但真正讓胡林翼青史留名的，還是他在湖北巡撫任上統籌調度，支持湘軍前方作戰方面。

胡林翼接手湖北時，當時太平天國剛平，城中滿目瘡痍。胡林翼到任后，首先進行了系統性的重建，尤其是理財。他從北京延攬來了戶部主事閻敬銘，委托他總管湖北前線糧臺營務。閻敬銘理財有道，為官清介，是我國歷史上為數不多的理財專家之一。正因為麾下聚集了一批像閻敬銘這樣的才俊，胡林翼很快再造了一個新湖北。

胡林翼頗具個人魅力，他非常“大方”，隨時帶著管錢糧的人走，視察或慰問將領，見面首先就是發“紅包”。然而，掌管湘軍后勤供應大權的胡林翼，卻律己甚嚴，甚至到了常人難以理解的境界。他“誓不取官中一錢自肥”，在家書《呈七叔墨溪公》中，胡林翼自己寫道：“惟望國山整飭，我必無錢寄歸也，莫望莫望，我非無錢，又非巡撫之無錢，我有錢，須做流傳百年之好事，或培植人才，或追崇祖先，斷不至于自謀家計也。”這封信寫得很清楚：他并非沒錢，而是很有錢，但這些錢，都是屬于國家的。胡林翼去世后，他的朋友、湘軍要人郭嵩燾感慨道：“（胡林翼）位巡撫，將兵十年，于家無尺寸之積。”

對于掌握了巨大資源的人而言，公私分明，并不容易，這更凸顯了胡林翼之不凡。他任湖北巡撫時，接到堂弟胡敏翼的信，他想到湖北當個官，賺點小錢。對胡林翼來說，這事很小，一句話而已。但他婉拒了，說你別來武漢，在益陽老家好好待著享受歲月靜好吧。胡敏翼默然，此后來信，再未重提求官之事。

胡林翼是“晚清中興四大名臣”之一，歷史上，像胡林翼這樣的能吏不少，但是，像胡林翼這樣，將“能吏”與“清官”結合在一起的，并不多，正如一些人所評價的，胡林翼“許國如家，一身正氣昭孤抱；自黔而鄂，萬口仁聲播兩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