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教會我為生活奔跑

古保祥

6月7日是父親的忌日，我夢見母親憔悴地坐在車里，手中抱著父親的遺物。她沒有哭，她說眼淚哭干了也沒用，要努力地活，認真地活。

為母則強

我是她不聽話的兒子，小時候讓她操碎了心。在學校里，倘若我受了欺負，她總會跳起來，找人理論。父親總說母親太寵我了。我記得，一個小個子男生將我欺負得痛哭流涕，我跑回家找母親。她為了維護我，打了人家，然后后悔不迭，慌忙地將人家送往醫院，賠禮道歉，人家不肯原諒，要報警。母親當著老師和校長的面給人家家長跪下，對方才作罷。

母親從小體弱，生下我以后體衰加劇，每晚睡不著覺，時常伴隨著咳嗽、感冒、發燒。雖然身體脆弱得如風中的紙燈籠，但只要某件事與孩子有關，她一定會振作。我小時候腦子笨、不上進，加上母親寵愛，更是變本加厲地貪玩，因此成績總是吊車尾。母親發現了自己教育孩子的弊端，于一個黎明時分，將我從床上拖起來讀書。我第一次看到她目光如炬地看著我，說：“你應該好好讀書，不能總跟在別人后面奔跑。”

一次考試考砸了，我不敢回家，沿著原野飛奔，往花園口跑，那兒有黃河水，我沿著黃河灘一直跑，到凌晨才感覺精疲力盡，倒在滎陽的某處荒野里，一個打魚人發現了我，好心地送我回家。我想讓母親心疼我，繼而不再在學習上要求我。然而，等我病好了她才鄭重地跟我談學習和人生。母親沒讀過什么書，但她不想讓我再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過一生。

接下來，母親為我列出了學習提綱，讓我從小學一年級的課程開始學，再當一次小學生。她鼓勵我不要怕，因為怕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在她的督促和陪伴下，我加快了腳步，惡補以前欠缺的課程，用兩年時間追回了以前浪費的讀書光陰。每天，母親都陪我到深夜。我堅持不下去時，母親會默默地落淚，現在想來，有哪個母親愿意在兒女面前哭泣，所有的眼淚都是愛呀！

理解母親的不易

我如愿考上高中，住校。為了讓我安心讀書，母親硬起心腸不肯來看我，卻總會把好吃的放在門崗。我去取東西時，門衛大爺豎起大拇指：“孩子，努力學，你媽不容易。”

我沒有辜負母親的期望，順利考上大學，這成為她眼中最驕傲的事情。那一刻，我感覺母親的眉眼都舒展開了，原來一個孩子報答父母最好的方法，就是實現他們在年輕時未曾實現的理想。

大學畢業五年后，我的愛情依然沒有著落，母親是最著急的那個人。其實，我深愛著一個長我三個月的學姐，母親鼓勵我勇敢去追求，在愛情方面，我幾乎是一夜之間長大的。婚后一年，我的兒子出生，她每天抱著孩子不肯放下。

沒過多久，父親一病不起，輾轉于縣醫院、市醫院。那時醫療條件有限，他吃盡了苦頭。面對痛苦，父親準備自暴自棄。母親對他說，這是一道坎，每個人都會面對，或早或晚。母親的話感染了父親，父親緊緊握著她的手，老淚縱橫，在余下的時光里，他從要強變成了堅強。

父親病了一年，到底還是撒手人寰，后事是母親做的主。入殮時，她告訴我和妹妹：“再抱一次你爸吧。”那一刻，準備入殮的師傅們也有所觸動，眼淚掉了下來。喪事結束，母親向親戚朋友們挨個鞠躬致謝。

在醫院，我們成了知己

不久，母親也病倒了。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我飛奔到醫院。在醫院里，我們成了忘年知己。我們談彼此的工作、愛情。母親講述與父親的愛，普通卻曲折。當我夸她英明時，母親大笑起來。原來每個母親都是虛榮的，多年以后，才等到了兒女們的肯定和夸獎。我們哪個人不渴望別人的肯定，尤其是最愛你的人。

母親說她一生最好的時光其實是在醫院里，安詳、寧靜，不存在功利心，病人可以隨心所欲地交流，該過去的事情早過去了，這兒離死亡最近，也離情感最近。

一場大病后，母親蒼老了許多。她說要感謝父親，因為她做夢夢到了父親，父親在夢中說她會長命百歲，因為他將自己沒活完的人生也給了她。我知道母親是想父親了。

父親已經去世多年，我也步入了不惑之年，逐漸學會了堅強、疼愛和夸獎別人。隔壁鄰居家的一個小男孩，調皮地問我有沒有座右銘，時光乍現重疊，我毫不猶豫地把母親說過的話告訴了他：“你不能總跟在別人后面奔跑。”

我身上所有優秀的品質，都來源于母親的諄諄教導，愛的基因是可以一脈相承的。余下的時光還長，我想和母親一起變老，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編輯 王冬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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