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就是一杯茶

魯明堂

一日閑來無事，沖上一杯茶，靜靜坐在書桌前，看茶葉在水里緩緩綻放。片片葉子競相舒展開來，占據了整個杯子的空間，似乎還要沖破堅硬的玻璃，再向外面的世界占據一方領地。我不得不驚嘆于茶葉的頑強！

這柔柔軟軟，被炒制、烘干后的茶葉，幾乎沒有了任何生命的跡象，可在開水的浸泡下，它卻能盡情釋放生命的能量，釋放得那樣酣暢淋漓！

這一杯飄逸的茶，這一杯翻越跳動的生命，讓我涌起無限的感動：這就是一杯普通的開水，但它似乎瞬間激活了葉片體內所有的細胞，讓它們盡顯生命的輝煌！

這就是生命，它需要呵護，更需要滋養。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父親。

今年暑假的一天，回老家看望父親，原來荒涼破敗的小院，被父親種上了多種蔬菜，到處綠意盎然，一片生機。滿身滄桑的父親正侍弄著一個個綠盈盈的生命，見到我來，一臉的皺褶舒展開內心的暢快。我也感到一陣驚喜：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父親這樣舒心地笑了。

母親離世已有十年，沒有母親的日子里，父親的世界似乎黯淡了許多。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很少和人說話，經常到母親的墳前靜默良久。有幾次回家，都碰到他從母親的墓地回來，問他去做什么，他總是回答：“出去轉轉。”但我分明看到父親眼睛里的渾濁。

“照片洗好了嗎？”父親突然一問，讓我一愣神，這才猛然想起去年父親讓我洗照片的事。那是一張他和母親四十年前的合影，母親去世后，這張用木框鑲著的合影，一直端端正正地掛在堂屋正對門的墻上。

父親不讓我給他貼任何年畫，墻的中央，只掛著這一張照片。

當時父親跟我提起這事時說，照片有些模糊了，讓我拿給照相館翻新一下，可我總以“照片太老、照相館不愿做”為理由敷衍搪塞，為此，父親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給我打電話，也不說讓我回家。

我真是后悔，在母親生前那么長的日子里，我都沒給他們照過一張新的合影，讓這張老照片成了父親感情里唯一的留戀。

其實，作為兒子，我真的有些忽略了風燭殘年的父親。

但我還是翻新了照片，我不能給父親一生積淀的情感世界里留下遺憾，不然，我將無顏面對母親墳頭上盛開的夏花。

我忙拿出照片讓父親看，經過技術處理后的照片，還真比原來鮮亮了許多。父親顯得很高興，忙放下手中的活，把照片掛到原來的位置，看了好一會兒，才又和我說起話來。

我今天才終于明白，年近九十的父親為什么依然硬朗，黯然沉寂后的生命為什么又如此昂揚，因為，生命需要呵護，生命更需要滋養，雖然母親走了，但父親的世界里，依然有母親愛的支撐。

父親就是一杯茶，愿他永遠飄逸濃濃的茶香！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