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勝念
我在河流的另一端,學會假設
假設,我是歌者
最紅的曲子,是我吟唱
假設,我是畫家
市中心酒店的壁畫,是我所繪
假設,我那三十平的小院,膨脹到了一千平
……
假設,所有的假設,都不用再假設
我也只能擁有一位母親
只會嫁一個人
依舊生兩個孩子
那么,如今的生活
與那些假設,有什么不同
如我到不了遠方,依舊可以在遠方
只需假設,我便是鹿,是蒼耳,是火烈鳥
并且堅信,最慢的一只羊,草原也會等它
假設或不假設,都是真的
真得如心儀的白雪就在跟前融化
凝固的冰點,可以跟燭火共舞
真得如愛情里的某種分離
再會或永別,都交給車輪決定。轱轆轱轆
一排排海棠已學會在后視鏡中移動
如此,我在河流的另一端,學會假設
假設:梅花不開,結了青果
大風吹
站在山崗,我被大風吹
裙子裝滿風,小枇杷樹像孩子
趴在我胸口
怎么往前
竹林遮住方向,野菊蓋住舊時路
爺爺的墓碑有紅字:孫女,鄒勝念
一把土,讓黑夜無盡,再無盡
而我這里,還有日出
叩首,叩首,再叩首
昭示我是此家的人
回憶不出什么
畢竟走得太早。聲音和樣貌泛黃
石磨已老,貓已死。
我守不住最愛。只能被大風吹
就像我帶爺爺飛
飛過茶海,我們坐在香樟樹
看菜花落籽,等油坊飄香
一年一年看大風吹新了村莊
放走村莊
我每個月回鄉兩三趟
除了給奶奶捎些城里的食物(甜甜圈、土司和藍莓醬)
就是放狗
奶奶從不放,是怕狗跑遠
我呢,希望狗環游世界
我教奶奶把土司切片,蘸上果醬
奶奶笑彎腰
說涂那玩意兒不如抹抹辣椒醬
我想起爺爺,在1994年
挑擔子,賣辣椒醬,身后跟著狗
奶奶吃得很香
我真的好想,好想放走這座村莊
放走老桂花樹,老柿子樹
讓它們去會會高大的椰子樹
放走雞,鴨,鵝,讓它們在甲板上看海
我最終想放走奶奶,讓她不做我的奶奶
她可以再次是一朵倔強的臘梅
在布滿風雪的棧道上
遇到想遇到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