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校長的“坐騎”

范志軍

老賈是山屯小學(xué)的校長。這年，他被評選為省勞模，“五一”節(jié)前接到通知，第二天九點在縣政府集合，去省里參加勞模會。

第二天一早，老賈騎車蹬了幾十里山路來到縣政府大門口，卻被保安攔住了：“大爺，您這車保養(yǎng)得真不錯！可是……”保安用手指了指旁邊立著的牌子，上面寫著的“出租車、自行車”上是紅紅的一個大叉。老賈嘆了口氣，看離報到還有段時間，就想在附近找個存車點。

可是推著車走了一圈，也沒找到能存車的地兒。老賈正著急時，忽然聽到有人喊“賈老師”。循聲望去，只見道邊的烤地瓜爐旁有一個年輕婦女正揚著夾地瓜的火鉗沖自己喊。老賈推車走近，那女人從爐膛里揀出一個大地瓜就往他手里遞，老賈連連擺手，疑惑地望著她。那女人“撲哧”樂了：“賈老師，不記得我了？我是五霞呀！”

老賈一拍腦門，五霞！五霞是十多年前班里成績最好的學(xué)生，不僅學(xué)習(xí)好，還懂事，每天把黑板擦得亮亮的，可是因為家里窮，半道不念了，后來去城里嫁了人。老賈剛想開口問問她現(xiàn)在的情況，五霞就先開口了：“賈老師，一大早咋有空到縣里來了？”

老賈把要去省里開會和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五霞。五霞看了看四周，說：“賈老師，您把車扔我這兒吧，開會回來再取走！”老賈覺著也是個法子，就說“中”。

五霞又從懷里掏出一個手絹包，滿臉窘迫地說：“我爸在省城住院了，我一直沒得空去看看，正巧您去省里，求您把這個給他帶去。這里面剛好是一千塊錢，有些碎毛票和硬幣，還沒來得及換整。”

老賈答應(yīng)她一定送到。

再回到縣政府大院，只見一輛中巴停在大樓門口，就等他了。

到了省城，勞模會在莊嚴(yán)的國歌聲中開始。老賈帶領(lǐng)學(xué)生高唱國歌已經(jīng)三十多個年頭了，寒來暑往，學(xué)生走了一茬又一茬，可這熟悉的旋律一響起，他心中還是會升騰起異樣的感覺！

會議一結(jié)束，老賈就急急忙忙地揣著手絹包直奔省醫(yī)院。

病房里，只見病床上躺著一個面容枯槁的老頭。半趴在床前打盹的老婦被驚醒，有些懵懂地看著他。

老賈說：“不認(rèn)識了？我是五霞的老師。”五霞娘的目光活泛了些：“您是賈老師？”又用手捅五霞爹：“他爹，五霞的老師看你來了！”五霞爹睜開眼，望著老賈，目光游移而呆滯。

老賈沒掏五霞給的手絹包，而是從自個兒兜里拿出一千塊錢給了五霞娘。

回到縣城時已是傍晚，縣政府外的廣場空曠而安靜。一個黑影突然從路燈的陰影里向老賈撲來，帶著哭腔喊：“賈老師，您可回來了！”

老賈說：“這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遇到打劫了！”

五霞哭著說：“可不是打劫咋的！您走沒多久，就來了一群城管，把我那烤地瓜爐和您的自行車都扔到車上拉走了！”

老賈拍拍五霞的肩膀安慰道：“拉走就拉走，想法要回來就是了。”

五霞苦著臉：“想啥法呀？哪怕地瓜爐不要了，把您的車子要回來也好……”

瞅著五霞眼巴巴地望著自己，老賈說：“孩子，咱也快回家過節(jié)，這車子和地瓜爐的事，過了節(jié)再說！”

過完節(jié)，老賈想到去開會時吳秘書給了他一張名片，就照著名片上的號碼撥通了電話，吳秘書一聽縣長部署的市容大整頓把賈校長的坐騎給“整頓”進去了，趕緊給城管的頭兒打了個電話。老賈千恩萬謝，忙又補充：“還有我學(xué)生的一個烤地瓜爐。”

去了縣城管隊，他們把賈校長領(lǐng)到了后院的一個大庫房。沒顧自個兒的自行車，老賈先踅摸五霞的烤地瓜爐。一旁的城管皺皺眉，說：“別找了，估計都砸了送廢品站了。”老賈搖搖頭，這才開始翻騰自個兒的自行車，可找來找去，只找到了兩只車轱轆。

老賈瞅著車轱轆，心里好像翻了個。這車是他剛當(dāng)教師那年買的，風(fēng)里來，雨里去，跟著他三十多個年頭。有人勸他換車，他只“嘿嘿”一樂，說他這輩子啥都能換，就老伴和這自行車換不得。

剛出城管隊大門，五霞就小燕似的撲過來，看老賈一手提溜一只車轱轆，她愣在了那里。老賈小聲說：“晚來了一步，只落下這倆轱轆。”

老賈將倆車轱轆放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從兜里掏出五霞先前交給他的手絹包，說：“這是你那一千塊錢，你爸那兒我去過了，挺好的。你媽說，眼下錢夠花，讓我把這錢還給你。”

看著五霞疑惑的眼神，老賈又說：“你再置辦個烤爐，你烤的地瓜我還沒吃著，但聞著就香！不過你要找個背靜點、別影響市容的地兒！”

看五霞不接錢，老賈咆哮起來：“你這孩子，看我干什么？老師還會騙你？”說著，將手絹包硬生生地塞進五霞手里。

賈校長背過身，大步向前走，突然又轉(zhuǎn)身，舉起手中的車轱轆說：“對了，這個你拿走，找個修理鋪，把轱轆安根軸，焊在烤爐上，比你先前那個笨家伙，可省勁多了！”

優(yōu)優(yōu)摘自《故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