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金朝覲詩作中的人文關懷

章巋然

摘要：一些文人能心懷天下蒼生，清醒地認識到人是天地間最可貴的，不應因維護封建道德就犧牲無辜生命。金朝覲就是這樣難能可貴的文人，他有很多詩作體現出以人為本的人文關懷。

關鍵詞：金朝覲 人文關懷 詩作

金朝覲（1783—1840），字平亭，另字錫侯，號鑾坡，漢軍鑲黃旗人，是清代東北文學史上一位具有重要研究價值的詩人。金朝覲一生行跡廣泛，詩作豐富，其作品收入《三槐書屋詩鈔》四卷，存詩五百余首。在沈陽書院就讀時，金朝覲便英才顯露，當時東北文壇領袖繆公恩這樣贊許金朝覲：“天資穎邁，雄視文壇。”“異日者飛黃騰達，鼓吹休明，為吾鄉振興風雅而啟迪來茲，殆其人乎，殆其人乎！”金朝覲的作品內容豐富多樣，值得注意的是，金朝覲作詩力主抒寫真情，其詩歌性真而自然，同時體現出濃厚的人文關懷。他的人文關懷詩歌對象從親人到蕓蕓眾生，體現著一個士子對天下蒼生的兼愛。總之，金朝覲詩歌的思想成就，標志著東北地區的文學和思想水平達到了前代所未有的高度。

一、心懷蒼生的人本主義精神

孟德斯鳩說：“一個真正高尚、道德的人會幫助最疏遠的陌生人，就像幫助他的朋友一樣迅速。”金朝覲的詩歌不僅有對親人朋友的掛念，他的人本主義精神也蔓延到其他人，即使是陌生人，金朝覲也一樣抱有廣泛的真情。與當時的文人相比，金朝覲對民生疾苦的關注顯得更為真切。他的詩歌里有相當多的是和民生疾苦相關，如《廣寧道上憂旱二首》，這兩首詩描寫了旱情下，農民面對驕陽似火，討生活的不易，以及詩人對農民的同情。這是作者仁者愛人思想的自然流露，毫無矯飾。在金朝覲看來，“功名”遠不及雨水重要，他對下雨的渴望與農民一樣，感同身受。在其他即景抒情的詩中，金朝覲經常有意關心農民的農事生產，詩中或多或少帶上一筆關心農民的詩句。如《錦州城南》。作者閑來無事，放眼遠眺，看到的太平世界，一片繁華，別人一般會陶醉在歲月靜好之中，金朝覲卻注意到初夏時節莊稼的長勢，一句“初夏小苗猶待雨”和前面的太平世界的描述相比顯得似乎突兀，但這正是有人文關懷、心系蒼生的人才會關注的。金朝覲對蒼生的關愛不限地域，在四川任職期間，面對生活習慣、語言迥異的蜀地農民，金朝覲一視同仁。如《喜雨》：“一雨人心定，郊原暢曉陽。溪添春水綠，風漾菜花黃。 弦管開清宴，云山隔故鄉。相安幸無事，民氣本淳良。”這首詩內容積極樂觀，表達流暢，感情真摯自然。春雨如同甘霖般落下，給大地帶來無限生機，也給農人，特別是詩人內心帶來喜悅。蜀中嚴道氣候惡劣，當時農業水平低，基本上是靠天吃飯，詩人為此擔憂不已時，春雨及時而來，雨給作者帶來的是平靜自然，心情舒暢，詩人眼中的蜀地不再是“地僻民乏”，而是民風淳良。比較而言，很多詩人都曾寫過關于雨的詩，但經常囿于個人對雨景的感受及周圍景物的描寫，少有顧及他人，而金朝覲在熱愛及時雨的同時，顧念黎民百姓，感受到百姓對雨的渴望，與詩圣杜甫相類。

金朝覲其他的詩如《課農·其四》，也一樣對農民抱有深切的同情，他感嘆道：“曾從郊外去迎春，又看東皋播種人。雖際太平農事樂，誰知顆粒總艱辛。”這首詩與唐代李紳的《憫農》詩表達的觀點如出一轍，都是描寫農民生活不易。金朝覲身為士子，受儒家思想影響，對百姓的遭遇感同身受，極為同情。道光二年，四十歲的金朝覲被授為四川崇慶州知州，宦游途中，亦不忘體察民情，為民祈愿：“入世吟成猛虎行，我今履尾亦心驚。愿無苛政傷民隱，白額南山患自平。”句句都是掛念民生，明白說出統治者減少“苛政”，百姓就可以安居樂業。

金朝覲最為著名的，是他的《烏拉草三首》，表現了他對東北大地出產的烏拉草為蒼生造福而感到由衷高興，他詩歌中那種淳樸之情，對家鄉、對勞動人民的熱愛之情躍然紙上。

“草名烏拉古無傳，近與村農用最便。露重芒鞋侵曉去，霜重葛屨覺春還。山中踟躅名稱異，王不留行義可捐。幾處芊眠平野綠，擬隨謝屐到峰巔。”（之一）

“白岳靈葩屬貢參，尋常弱草亦堪吟。生當夏雨宜河畔，搗向秋風入夜砧。翻笑傾葵空自衛，更如挾纊可人心。緣隨野老同行止，未必跫然喜足音。”（之二）

“地名烏拉又名鞋，茲草稱之義轉諧。物產蕃滋仍土俗，春風披拂滿江涯。安排不去塵中駐，冷暖還將足下偕。試問三千珠履客，可能解履到當階。”（之三）

這里詩人歌詠的是東北三件寶之一的烏拉草。烏拉草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其葉細長柔軟，纖維堅韌，不易折斷，透氣、防潮且能御寒，不僅具有保暖防寒的作用，還有很多保健養生的功能。中國東北山區的老百姓十分喜愛它，把它填充在褥墊、床墊及鞋內。

在詩中，詩人用藝術的手法寫出了烏拉草的外觀、產地和用途，既可制鞋，又可放入鞋中吸汗保暖，雖然這種“尋常弱草”普普通通，似乎與質高價昂的人參、貂皮無法相比，但是詩人卻看到了它的可貴之處，因而反復歌詠，熱情贊頌。詩人認為烏拉草最可寶貴的價值在于實用。第一首開宗明義：“草名烏拉古無傳，近與村農用最便。”首先點出它盡管向來不為世人所注意，但卻給了農民以最大的方便。披星戴月，一年辛苦勞作不息的廣大農民，在“露重”“霜重”的寒冷之時，腳踏烏拉（或作靰鞡，一種用牛、馬、豬皮等縫制，內絮以搗制好的烏拉草的鞋）可以御寒防凍，對衣履單薄的廣大貧苦農民來說，十分寶貴而實用，因而當詩人放眼望去，見到“芊眠平野”之上綠油油的烏拉草，情不自禁地為之謳歌。東北三寶最貴重的要算人參，但是人參非尋常人能享用，能從中受益的，是烏拉草這種平平常常的小草能澤惠大眾，作者才稱頌不已。第二首開頭詩人就是這樣明確地提出了看法。他指出，烏拉草在夏雨綿綿之時生長于河畔，在秋風颯颯之節被農民收割搗制。它的生長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貢獻給人們，它像絲綿一樣在寒冷之時可人心意，“緣隨野老同行止”，點名烏拉草與廣大農民有不解之緣。第三首，詩人進一步指出，東北大地上的土特產烏拉草，塔頭烏拉草，可貴之處在于“春風披拂滿江涯”，遍地生長，隨處可采，取之不盡，這不是又給貧苦農民提供了最大的方便嗎？“試問三千珠履客，可能解履到當階”，在詩人看來，就其實用性來說，富人的珠履遠不如烏拉草對大眾有用。詩人因愛人而及物，這種寫實性描寫，沒有對鄉土深沉的愛，沒有對勞動入民的深厚感情是寫不出來的。可見詩人熱愛勞動人民、家鄉風物的感情是十分誠摯的，詩歌既樸實無華，也感人至深。C3B2E618-AFB3-4C8F-9A69-326244AE75BE

二、對畸形傳統道德的批判

（一）對極端“孝道”的批判

孝道是中華民族的傳統道德之一。封建社會對孝道推崇備至，但其中也有一些糟粕，比如“郭巨埋子”的故事。金朝覲卻直接點明其中的虛偽和殘忍，他認為郭巨埋子，是沽名釣譽，撈取好處。原詩為《過東漢孝子郭巨故里》：“殺妻可求將，要君乃烹子。其中熱功名，流弊至如此。異哉漢郭巨，養母埋嬰兒。餅金荷天賜，顯著姓名奇。飯牛藏腹帛，撒粒招群烏。俶詭標奇節，遂致成矯誣。嗟彼中庸行，菽水足歡娛。”詩中把“郭巨埋子”“殺妻求將”幾個殘忍故事并列，指出這幾個人都是為了“其中熱功名”而做出殘忍之舉，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都是沒有人倫、人性極惡的表現。作者在詩中對郭巨言辭激烈地嘲諷，先是驚呼“異哉”，然后把郭巨的騙局用嘲諷的語氣敘述，再把他的這種做法和少翁欺騙漢武帝的“牛腹藏帛”和“郭純哭母”的把戲相并論，毫不留情地斥責他們是“俶詭標奇節，遂致成矯誣”，完全是為了標新立異而故作殘忍之舉，其心可誅。在當時封建傳統占統治地位的情況下，金朝覲在他的詠史懷古詩中大膽地提出自己的見解，是有著很大勇氣的。該詩對封建社會道德虛偽進行了無情的鞭撻和揭露，顯示其對弱者的同情和其人文主義精神。

（二）對女性的同情

金朝覲在詠史懷古詩中對歷史上女性人物的評價也是值得注意的。他不拘泥于前代的成見，對歷史中的女性作出了相對公正的評價，對女性寄予了充分地理解與同情。

例如其詩《挽于烈婦即依原韻》贊賞于氏的才華，并感慨其專情。詩里把于氏比作失伴鴛鴦，描寫于氏的孤獨痛苦，于氏喪夫后在閨房蕙帷中徘徊輾轉，對鏡顧影自憐，努力服侍丈夫卻最終陰陽相隔，只能在夢里與丈夫相會。尾句“閨中亦有讀書人”，這是作者對封建社會“女子無才便是德”傳統思想的否定。

安史之亂帶來的馬嵬坡事件中，楊玉環被當作“禍水”論處。金朝覲的《馬嵬》：“未必行軍氣不揚，姜妃走馬定岐梁。情深別有興亡感，千載明皇與太王。”在詩中，金朝覲不循舊說，含蓄地否定了“婦人在軍中，軍氣恐不揚”的說法，并舉例周太王妃的姜氏，指出同樣是君王的妻子，姜氏卻是周王的賢內助，為丈夫的事業發展起到很好的作用，說明君王一樣可以處理好夫妻關系，關鍵在于如何處理愛情與政治的關系。金朝覲的這種對女性的同情和關懷，在普遍歧視女性，對女性持防范態度的封建社會中是很難得的。

三、結語

綜上所述，金朝覲的詩歌從人文關懷的視角審視歷史事件及民眾，用詩歌表達自己獨到的見解，其從客觀的角度對弱勢群體給予公正的評價。他的作品展現出寶貴的人文關懷精神，使其在清代中期詩壇顯現出獨特的光輝。

（作者簡介：章巋然，男，碩士研究生，錦州師范高等專科學校，講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

（責任編輯 劉月嬌）C3B2E618-AFB3-4C8F-9A69-326244AE75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