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延期

李佑倫

生產部三組前一天生產的產品不良率近百分之五，給工廠造成數十萬元的損失。總經理在會上拍桌子瞪眼睛，揮舞著大手叫三組組長立即滾蛋。

會后，人事部長依照廠規和總經理的指示，拿著一張辭退單請老總簽字。

總經理拿起桌上的筆，擰開蓋，卻又停下了：“他的生日是什么時候？”

人事部長一臉茫然，心里納悶了，這和開除職員有什么關系呢？但又不好明說，改口道：“這個不清楚，但能查到。”

總經理擱下筆：“先核查一下吧。”

二十分鐘后，人事部長再次來到總經理辦公室：“總經理，他的生日是6月20日。”

“舊歷還是陽歷？”

人事部長又卡殼了：“身份證上是6月20日，身份證上的日期一般是陽歷哩。”

“你確定？”

人事部長的臉色又犯難了。

總經理拿出手機，翻出日歷，不管是陰歷還是陽歷，既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后天。

總經理拿起筆，擰開蓋，又突然停下：“打聽一下，家里近幾天有什么特殊事情？”

人事部長一臉蒙。

總經理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高嗓門：“比如夫妻關系，有沒有鬧離婚，比如兒子高考，發揮有無失常……”

這是一個紀律嚴格甚至苛刻的工廠，稍一犯錯就會讓你卷鋪蓋走人。十數年來，總經理親自開除的人不下百個。即便如此，因其工廠效益好，待遇是同類工廠的兩倍，人們還是削尖腦都想進來。但現在，一個在會上叫其滾蛋的人，在履行手續時卻又拖泥帶水。

人事部長聽說過，總經理和這個組長是同一個縣的，而且組長進廠從搬運干起，已經近十年了。由此看來，“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總經理在老鄉面前也動了惻隱之心。

人事部長從組長的“親近”那里旁敲側擊，得知人家夫妻關系好著呢：上周的二十周年紀念日，兩人還在酒店里舉行了“婚慶”；兒子嘛，才高一，高考都還沒資格，更不存在失利之說。

人事部長本想立馬回復總經理，轉念一想：兩次簽字時找岔都是有意為之，自己得識趣，不回也罷。

可這事過了兩天，總經理卻主動提及：“三組組長的情況了解透徹沒有？”

人事部長把打探的情況一一做了匯報，總經理還嫌父母情況不詳：“父母最近身體是否健康，特別是有……”總經理欲言又止，努力斟酌說詞兒，猶豫了下，下定決心的樣子，“特別是有沒有出現病危或新近病逝的情況。”

再次打聽，結果是一切尚好。

這次，總經理在辭退單上鄭重地寫下同意辭退幾個字。

看著來來回回幾次才簽下的辭退單，人事部長一頭霧水。

總經理讓人事部長坐下，遞給他一杯水：“廠規不可以更改，執行可以延期啊。”

總經理在案前的一堆報紙上翻找，邊找邊說：“生日開除員工，給對方的感覺是人生從此進入黑暗……找到了，報上有消息說一事業單位職員犯了錯，被單位開除。恰在前一天，他妻子和他離了婚。本來‘受傷了，突然又給撒上了鹽，他感到人生無望，開除的當晚跳了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