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政府的氣候新政及其影響

趙行姝

【關鍵詞】拜登政府;氣候政策;全球氣候治理;氣候融資;巴黎協定

【DOI】10.19422/j.cnki.ddsj.2021.05.004

《巴黎協定》是2015年12月在巴黎氣候變化大會上通過、2016年4月22日在紐約簽署的氣候變化協定，該協定為2020年后全球應對氣候變化行動作出安排?！栋屠鑵f定》存在于《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FCCC，簡稱《公約》）之下，是全球氣候治理的一個重要里程碑。雖然《巴黎協定》為全球氣候治理設定了長期目標，但卻采用“軟辦法”來實現這一目標，即每個國家自己設定氣候治理的目標并自行選取方法來實現，目標與手段均是自愿的、不具有約束力。如果一國無法實現目標，《巴黎協定》也沒有強制遵約機制對其進行懲罰。奧巴馬政府時期，美國經過談判后選擇加入《巴黎協定》。奧巴馬政府認為，《巴黎協定》是一項“執行協議”（Executive?Agreement），除了《公約》已經規定的義務外，對美國沒有實質性的法律約束。因此，《巴黎協定》在法律程序上不需要征得美國國會參議院的批準。然而，特朗普政府認為《巴黎協定》“將美國企業與工人置于不利地位”，[1]對美國不公平，因而退出了該協定。拜登就職當天即簽署文件宣布重返《巴黎協定》，并推出多項應對氣候變化的行政舉措。拜登政府氣候政策的調整動向如何？其對國際氣候治理進程將產生怎樣的影響？本文嘗試對上述問題進行分析。

拜登政府氣候政策調整的方向

截至2021年4月16日，拜登政府已簽署40項行政命令、14項總統備忘錄、43項聲明和10份通知。[2]其中，跟氣候變化相關的行政命令有3項，分別是：“保護公眾健康和環境并恢復科學應對氣候危機”的行政命令（Protecting?Public?Health?and?the?Environment?and?Restoring?Science?to?Tackle?the?Climate?Crisis）、“國內外應對氣候變化”的行政命令（Tackling?Climate?Change?At?Home?And?Abroad）、“重建和加強移民安置計劃及氣候變化對移民影響規劃”的行政命令（Rebuilding?and?Enhancing?Programs?to?Resettle?Refugees?and?Planning?for?the?Impact?of?Climate?Change?on?Migration）。通過上述行政命令，拜登將氣候變化確立為“美國外交政策和國家安全的基本要素”，并在內政和外交兩個維度積極部署氣候政策。

一、拜登政府的國內氣候政策

拜登為美國提出“35—50”氣候治理長期目標。拜登承諾，到2035年通過可再生能源過渡實現無碳發電;到2050年讓美國實現凈零排放。[3]在領導人氣候峰會上，拜登承諾在2030年前把美國碳排放在2005年基礎上降低50%—52%。為實現上述目標，拜登政府計劃拿出2萬億美元，用于基礎設施、清潔能源等重點領域的投資。

第一，強調綠色復蘇，把發展清潔能源全面融入美國經濟發展過程。一是鼓勵清潔能源發展。拜登提出規模高達2萬億美元的“美國就業計劃”（American?Jobs?Plan），為基礎設施升級、清潔能源研發投入大量資金，鼓勵清潔的能源和輸電項目，促進建筑、制造、工程和技術行業的就業。二是充分發揮聯邦機構的作用。拜登恢復奧巴馬時期推動聯邦機構以身作則采取氣候行動的思路，指示各聯邦機構充分利用自身購買力購買美國產低碳、零碳能源，要求各聯邦機構制定計劃增強其設施和運營對氣候變化的適應能力。

第二，強調氣候正義（Climate?Justice），對弱勢群體和受損部門給予政策支持。一是振興化石能源社區。建立“煤炭和電廠社區經濟重振跨部門工作組”，由國家氣候顧問和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共同領導，向遭受氣候政策影響的煤炭、石油和天然氣行業以及發電廠社區提供幫助。二是確保環境正義并創造經濟機會。設立“白宮環境正義跨機構委員會”和“白宮環境正義顧問委員會”，解決各種環境不公正問題;創建“正義40倡議”，將聯邦投資所獲收益的40%投向弱勢群體。三是促進自然養護、農業和造林。到2030年養護至少30%的陸地和海洋;設立“平民氣候行動倡議”;鼓勵農林業利益相關者參與氣候決策。

第三，加強對金融機構的監管，推動華爾街資金轉向清潔能源。拜登擬出臺“與氣候有關的金融風險”（Climate-Related?Financial?Risk）的行政命令，以應對氣候變化給政府和經濟帶來的金融風險。[4]一是制定覆蓋整個政府的戰略，用以衡量、減輕和披露聯邦機構面臨的氣候風險。銀行業、農業等領域的監管機構要將氣候風險納入對相關行業以及對聯邦資金使用的監管之中。二是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擬強化上市公司向股東披露氣候變化對其業務影響信息的要求，從而與“氣候變化相關金融信息披露國際工作組”（Task?Force?on?Climate-Related?Financial?Disclosure）的目標保持一致。

第四，強調聯邦氣候決策應以科學為基礎。一是設立溫室氣體社會成本核算工作組，以準確計算溫室氣體排放的全部成本，用以指導聯邦決策。二是重新審查特朗普政府所頒布的行政命令、指導文件、政策等，特別是暫停、修改或撤銷支持化石能源發展、違背應對氣候變化立場的相關內容。比如，暫停聯邦土地或近海水域發放新的油氣租賃協議;聯邦機構根據適用法律取消化石燃料補貼;撤銷拱心石（Keystone?XL）管道項目所獲許可證。

二、拜登政府的國際氣候政策

在國際方面，拜登政府氣候政策的戰略目標是讓美國在推進《巴黎協定》過程中發揮領導作用，推動全球各國增強氣候雄心，這既包括大幅降低各國的短期排放量，也包括促使全球在本世紀中葉前后實現凈零排放。[5]為此，拜登回歸多邊主義，希望利用重要平臺，如領導人氣候峰會、能源與氣候主要經濟體論壇等，恢復與盟友、伙伴甚至競爭對手的氣候政策協商與溝通。具體來說，拜登政府在國際層面的氣候政策趨勢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制定氣候融資計劃，促使資本流向應對氣候變化的領域，增加“氣候友好投資”，遠離“高碳投資”。在領導人氣候峰會上，拜登宣布美國啟動“有史以來第一個國際氣候融資計劃”，承諾2024年之前向發展中國家提供的公共氣候融資增加一倍。同時，拜登政府還承諾美國將終止對化石燃料項目的國際融資，并推動主要國家、國際組織停止向海外高碳項目提供公共融資。[6]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在國會聽證會上明確表示，拜登政府會推動美國參與的國際金融機構停止為新的化石燃料項目提供資金。[7]拜登政府未來的政策選項還包括取消化石燃料補貼等。[8]

第二，利用貿易工具阻止高碳項目，支持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行動。在國際上，拜登政府的一個趨勢是充分整合貿易政策與氣候政策，通過貿易政策應對氣候危機，加強可再生能源供應鏈的可持續性。根據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發布的《貿易政策議程2021》，美國將與盟友和伙伴合作，探索和開發市場方法與監管方法，如碳邊境調節稅（Carbon?Border?Adjustment），[9]?以減少全球貿易體系中的溫室氣體排放。

第三，重視氣候安全問題，并將其提升至一個新高度。拜登指示安全部門制定綜合戰略，應對氣候變化對安全的影響;加大對國內外軍事基地和關鍵安全基礎設施氣候韌性的投資，以應對氣候變化所產生影響的風險;加大對國內外的糧食安全和水安全投資，提高農業的抗災能力并改善公共衛生;[10]重視氣候變化與移民問題，要求聯邦機構完成氣候變化對移民影響的報告。[11]美國國會參議院提出《2021年戰略競爭法提案》（Strategic?Competition?Act?of?2021），建議國務院將氣候、環境因素整合到地區安全規劃中。[12]

為推進落實上述國內、國際氣候政策，拜登強調采用“全政府”方式應對氣候危機，并為此加強組織保障，組建了陣容強大的國內氣候治理團隊和氣候外交團隊。一是在總統辦公廳設立“白宮國內氣候政策辦公室”，由國家氣候顧問領導，負責協調和實施總統的國內氣候議程。二是成立“國家氣候工作組”，成員為21個聯邦機構和部門的負責人，以增強各聯邦機構之間氣候政策的協調與配合，促進規劃和實施重要聯邦氣候行動。三是恢復奧巴馬政府所設立的總統氣候問題特使一職，并將其提升為內閣級職位，即氣候問題特使在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任職，并任命克里（Kerry）擔任這一職位。此舉非比尋常，是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首次納入一名專門負責氣候變化問題的成員，旨在協助拜登總統通過總攬全局、協調各方來重塑美國在氣候問題上的領導力。

總體上看，拜登政府推出的氣候政策舉措具有3個典型特點：一是公開將氣候變化稱為“氣候危機”（Climate?Crisis）、“存在性威脅”（Existential?Threat）、“緊迫威脅”（Pressing?Threat）等，凸顯出拜登政府認同應對氣候變化的必要性和緊迫性。二是拜登所簽署的文件和行政命令的內容，本質上都是“糾錯”，即推翻特朗普政府的“能源主導”政策，恢復奧巴馬政府的“氣候遺產”，并力圖打造“升級版”的氣候政策成果。三是相較于奧巴馬政府，拜登政府推進氣候政策的方式更為務實、精準，可行性更強。如拜登政府強調氣候正義，對可能遭受氣候環境政策影響的受損部門、弱勢群體等，分別成立了有針對性的工作組，以便提供經濟補償或專業幫助。

拜登政府氣候政策面臨的挑戰

拜登將氣候變化視為重塑美國全球領導地位的機會，因而希望美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起帶頭作用。美國能否在氣候變化領域有大作為，取決于兩點：一是國內行政機構能否與國會通力合作，推動清潔能源的大規模應用;二是在國際上能否利用美國的政治資本和經濟資源推動全球綠色低碳轉型。其中，后者的效果以前者的實施為基礎。拜登政府迄今出臺的國內外政策僅僅是一個開端，但前路漫漫，其氣候雄心之路并不平坦。

美國私營部門對拜登政府應對氣候變化及重返《巴黎協定》的支持逐漸增加。美國國內310家企業和投資者聯名寫信，呼吁拜登政府將新的國家自主貢獻（NDCs）確立為：到2030年，美國的溫室氣體排放量要比2005年至少減少50%。[13]此公開信由“商業聯盟”組織（We?Mean?Business?Coalition）牽頭發起，該聯盟成員包括蘋果、谷歌、微軟和可口可樂等諸多大型公司。華爾街六大主要銀行——花旗、富國銀行、美國銀行、摩根士丹利、高盛和摩根大通都已作出氣候承諾，或設定2050年凈零目標，或承諾其業務與《巴黎協定》協調一致。全球最大資產管理公司貝萊德（BlackRock）宣布“氣候風險就是投資風險”，其所投資的公司必須披露碳排放信息?？紤]到拜登應對氣候變化的計劃將在很大程度上通過提高公司稅率來買單，因此企業界的支持尤為重要。

盡管如此，拜登的氣候政策遭到了美國國內化石能源集團的強烈反對。反對者認為，從氣候角度來看，拜登限制國內油氣生產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完全無效”，因為全球油氣需求預計將上升，而且美國油氣產量的任何下降，都將被俄羅斯和沙特阿拉伯等外國競爭對手的產量增加所抵消。因此，美國限制國內油氣生產并不會減少全球油氣消耗所產生的二氧化碳排放。美國西部能源聯盟（Western?Energy?Alliance）已于2021年1月在懷俄明州地方法院起訴拜登政府發布的行政命令。該組織宣稱，拜登下令在公共土地和水域上暫停新的油氣租賃，這一行為超越了總統的職權范圍，違反了聯邦法律。[14]

拜登的氣候治理目標能否實現尚存在不確定性。迄今為止，拜登政府推動氣候政策的方式跟奧巴馬一樣，都是充分使用總統的行政權力。就“35—50目標”而言，重返《巴黎協定》、否決拱心石管道項目、中止聯邦土地上的油氣租賃等僅僅具有象征意義。美國回歸多邊主義、推動氣候治理國際合作仍面臨嚴峻挑戰。面對更為分裂的世界和碎片化的全球治理機制，美國自身相對優勢持續減弱，這些客觀事實再加上美國國內兩黨極化，導致拜登推動氣候議程面臨較大困難。

當前，氣候變化問題在美國仍然受政黨政治影響。在美國第117屆國會（2021—2022年）中，民主黨在參、眾兩院僅具有微弱優勢，要推出全國性氣候立法難度較大。時至今日，盡管拜登已宣布回歸《巴黎協定》，但共和黨議員仍在試圖推動立法來阻止這種回歸。比如，共和黨議員在眾議院推出決議，要求美國正式退出《巴黎協定》。決議認為，“與其將美國約束在讓自身處于國家安全和經濟劣勢的國際協議中，不如將重點放在繼續減少排放、開發和出口清潔能源技術以及使其社區更具韌性方面。同時，優先考慮美國消費者以及國家安全和繁榮，確?？韶摀涂煽康哪茉垂?。[15]

為擴大總統權力、加碼氣候政策，有專家和民主黨議員建議，拜登可考慮將氣候變化宣布為國家緊急狀態。[16]但是，美國國會眾議院迅速出臺決議，明確反對根據《國家緊急狀態法》（National?Emergencies?Act）宣布氣候變化為國家緊急狀態。該決議還表示，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而采取的任何決策行動均應由立法部門采取，而不應僅由行政機構單方面推進。[17]

拜登政府面臨的另一個關鍵問題是資金問題。美國國會通過撥款、監督等多種形式發揮作用，但總統仍有一定獨立的資金使用權限。比如，美國國會對國務院的“對外行動”賬戶撥款，其中相當一部分資金由總統按美國國家安全和對外政策優先性進行分配。顯然，現有預算和相關計劃并不足以應對氣候變化的長期挑戰。然而，美國國會對資金的使用已經開始增設約束條件。比如美國國會已作出規定，要求在總統劃撥資金時需證明相關活動支持美國國家利益等。

此外，美國國會參議院中民主黨只有50名參議員，而按照參議院的程序規則要求，相關立法須以60票的多數通過。要通過氣候立法，民主黨人只有兩種選擇。從理論上講，他們可以說服10位共和黨人加入其陣營，但鑒于共和黨持續反對氣候行動的立場，這種可能性很小。例如，即使是溫和派共和黨人如米特·羅姆尼（Mitt?Romney）都反對停止聯邦土地油氣租賃的舉措。更現實的選擇是，民主黨人可以使用“預算和解”（Budget?Reconciliation）工具尋求立法突破，該工具僅要求立法在參議院以簡單多數票通過。[18]

拜登氣候新政對全球氣候治理格局的影響

拜登帶領美國重返《巴黎協定》以及所采取的一系列氣候舉措，對全球應對氣候變化行動具有一定積極意義，其影響覆蓋宏觀經濟、產業、企業等各個層次，涉及國家、國際組織、非政府組織等各個主體，對全球治理格局的影響尤為明顯。在《巴黎協定》談判進程中，中美兩國緊密合作、共同領導了《巴黎協定》的達成。[19]當前，拜登政府氣候政策的調整動向，有助于消除美國與歐盟的分歧，但給中國帶來了一定挑戰。美歐在貿易、投資和氣候變化領域的立場更為貼近，有助于改善和強化美歐同盟關系;而中美兩國分歧顯著，很難復制奧巴馬時代的全球氣候治理格局。

拜登調整了美國的氣候政策，在許多方面與歐盟觀點保持高度一致。美國方面，拜登在國內擬加強對金融機構和相關企業的監管，其重點舉措是要求企業披露與其業務有關的氣候風險信息;在國際上，拜登擬取消化石燃料補貼、推動海外公共投資“脫碳化”、利用貿易政策支持氣候行動等。歐盟方面，其在管控氣候風險、增強金融穩定性等問題上已經出臺了《可持續金融信息披露規定》（SFDR），制定了有關氣候變化信息披露的規則，要求投資公司在未來兩年內分階段實施該政策。在取消化石燃料公共融資方面，多個歐洲國家已作出承諾，宣布終止對化石燃料的公共融資。如歐洲主要公共財政機構已宣布終止對所有化石燃料的支持，英國政府承諾停止資助海外化石燃料項目。在利用貿易政策支持氣候目標方面，歐盟認為，國家間氣候政策差異會影響貿易，因而擬出臺碳邊境調節稅，強制進口企業對自己的溫室氣體排放行為負責，從而為歐洲企業創造公平的競爭環境。

與此同時，拜登政府氣候政策調整趨勢給中國帶來了一定挑戰。在海外公共投資“脫碳化”問題上，美國指責中國公司仍在海外大力投資燃煤發電。[20]?拜登當選前曾在《外交事務》發文，尤其關注“一帶一路”能源項目。[21]可以預見，拜登政府要求企業披露氣候變化帶來的財務風險，以及推動國際金融機構披露其投資的氣候變化風險，勢必會加劇全球對投資的監管浪潮，這有助于美國拓展和強化地緣政治權益，比如在氣候變化名義下阻礙“一帶一路”建設中的基礎設施、化石能源等高碳項目。

在技術方面，中美日益激烈的技術競爭可能會波及氣候政策。后疫情時代，世界主要國家都將巨額資金投入綠色復蘇，加速發展清潔能源技術，誰是清潔能源技術領域的領導者將成為最為核心的問題。在原創性技術和顛覆性技術創新方面，美國寬松的人才環境和風險投資機制，使其在技術競爭上處于上風。中國許多核心技術、關鍵技術落后于和受制于美國。但得益于自身巨大的國內市場，中國已經成長為世界上風電、光電、水電、儲能電池和純電池汽車規模最大、競爭力最強的國家，成為美國、歐盟等發達國家的強勁競爭對手。若美國聯合歐盟通過融資監管政策、貿易政策等支持凈零碳技術和產品的貿易與投資，不斷重塑、鞏固自身在全球清潔能源技術和市場的優勢地位，將給中國帶來極為激烈的技術和市場競爭。比如，個別美國國會議員呼吁美國阻止中國產品用于拜登提議的基礎設施項目。

總之，氣候變化已成為拜登政府內政外交的優先議題。拜登政府國內、國際氣候政策的一個重點就是氣候融資，通過重新審視國內金融法規和國際氣候融資規則，增強相關領域的監管，推動資金遠離“高碳投資”、增加“脫碳投資”和“凈零投資”。這種政策趨勢有助于消除美歐在氣候議題上的分歧，但給中國帶來了一定挑戰。盡管如此，中美雙方保持溝通渠道的暢通非常重要。正如美國塔夫茨大學教授葛凱麗（Kelly?Sims?Gallagher）所說：“鑒于目前的政治緊張局勢，我不認為（中美）合作是可能的，但協調至關重要。兩國政府都需要從排放軌跡、政策和規劃的角度了解其他國家正在發生的事情?！盵22]

結???語

拜登領導的美國不僅重返《巴黎協定》，而且還提出“35—50”新氣候治理目標。拜登選擇回歸，不僅僅是由于“去特朗普化”的表面原因，更重要的考慮是保持成員國資格以便從國際機構或機制內部發揮影響，為美國開辟新道路創造條件，最終使美國回到世界的領導地位。為了實現上述目標，拜登政府計劃拿出2萬億美元，用于國內基礎設施、清潔能源等重點領域的投資;在國際上回歸多邊主義，恢復與盟友、伙伴甚至競爭對手在氣候政策上的協商與溝通。

但是，應對氣候變化的政策應該是長期的，需要保持一致性和穩定性。拜登政府重新聚焦氣候議題，雖順應了歷史潮流，但只有通過法律形式固定下來，才能留下氣候遺產并使其存續下來。不幸的是，氣候變化問題在美國仍然被兩黨博弈所左右。民主黨政府出臺氣候政策，而共和黨政府則放水甚至逆轉這種趨勢。這種“啟動—逆轉”不僅降低了美國氣候政策的有效性，而且還降低了美國在氣候治理進程中的影響。[23]

實現氣候治理目標最終需仰賴清潔能源技術的發展，其中的關鍵在于資本流向即融資方向。拜登將氣候政策重點放在氣候融資風險及監管上，引入競爭性國際機制，勢必會加劇全球對投資的監管浪潮。拜登政府不斷強調美歐緊密合作應對氣候挑戰的重要性，預計未來美歐在氣候融資標準、氣候風險監管等方面的政策可能會趨同。與此相對，拜登政府與中國合作的目的是增強中國氣候行動力度，并會為此采取強硬手段。鑒于此，中美在清潔能源技術投資、貿易等方面的競爭有可能加劇，不排除雙方在氣候問題上出現某種緊張態勢。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

（責任編輯：蘇童）

[1]?The?White?House，?“Statement?by?President?Trump?on?the?Paris?Climate?Accord，”?June?1，?2017，?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briefings-statements/statement-president-trump-paris-climate-accord/.

[2]?“Joe?Bidens?Executive?Orders?and?Actions，”?April，?2021，?https：//ballotpedia.org/Joe_Biden%27s_executive_orders_and_actions.

[3]?The?White?House，?“FACT?SHEET：?President?Biden?Takes?Executive?Actions?to?Tackle?the?Climate?Crisis?at?Home?and?Abroad，?Create?Jobs，?and?Restore?Scientific?Integrity?Across?Federal?Government，”?January?27，?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1/27/fact-sheet-president-biden-takes-executive-actions-to-tackle-the-climate-crisis-at-home-and-abroad-create-jobs-and-restore-scientific-integrity-across-federal-government/.

[4]?Lorraine?Woellert，?“Biden?Prepares?Sweeping?Order?on?Climate-related?Risks，”?April?15，?2021，?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1/04/15/biden-climate-risks-executive-order-481962.

[5]?同[3]。

[6]?The?White?House，?“Executive?Order?14008：?Tackling?the?Climate?Crisis?at?Home?and?Abroad，”?January?2，?2021，?https：//public-inspection.federalregister.gov/2021-02177.pdf.

[7]?One?Hundred?Seventeenth?Congress，?“Nomination?of?Hon.?Antony?J.?Blinken?to?be?U.S.?Secretary?of?State-Part?I，?Hearing?before?the?Committee?on?Foreign?Relations?United?States?Senate，”?January?19，?2021，?https：//www.govinfo.gov/content/pkg/CHRG-117shrg43890/pdf/CHRG-117shrg43890.pdf.

[8]?Joe?Biden，?“I?Dont?Think?The?Federal?Government?Should?Give?Handouts?To?Big?Oil…?And?Im?Going?To?Be?Going?To?The?Congress?Asking?Them?To?Eliminate?Those?Subsidies，”?January?27，?2021，?https：//theconservativeopinion.com/biden-i-dont-think-the-federal-government-should-give-handouts-to-big-oil-and-im-going-to-be-going-to-the-congress-asking-them-to-eliminate-those-subsidies.

[9]?United?States?Trade?Representative?（USTR），?“2021?Trade?Policy?Agenda?and?2020?Annual?Report，”?March?2021，?https：//ustr.gov/sites/default/files/files/reports/2021/2021%20Trade%20Agenda/Online%20PDF%202021%20Trade%20Policy%20Agenda%20and%202020%20Annual%20Report.pdf.

[10]?The?White?House，?“Interim?National?Security?Strategic?Guidance，”?March?3，?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3/03/interim-national-security-strategic-guidance.

[11]?The?White?House，?“Executive?Order?on?Rebuilding?and?Enhancing?Programs?to?Resettle?Refugees?and?Planning?for?the?Impact?of?Climate?Change?on?Migration，”?February?4，?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presidential-actions/2021/02/04/executive-order-on-rebuilding-and-enhancing-programs-to-resettle-refugees-and-planning-for-the-impact-of-climate-change-on-migration.

[12]?117th?Congress，?1st?Session，?“Strategic?Competition?Act?of?2021?（S.?1169），”?April?15，?2021，?https：//www.govinfo.gov/content/pkg/BILLS-117s1169is/pdf/BILLS-117s1169is.pdf.

[13]?“We?Mean?Business?Coalition，?Businesses?&?Investors?Call?for?Ambitious?U.S.?NDC，”?April?13，?2021，?https：//www.wemeanbusinesscoalition.org/ambitious-u-s-2030-ndc.

[14]?E&E?News?Staff，?“How?Bidens?Orders?Hit?EVs，?Oil?and?Clean?Energy，”?January?28，?2021，?https：//www.eenews.net/stories/1063723769.

[15]?117th?Congress，?1st?Session，?“Resolution：?Expressing?the?Sense?of?the?House?of?Representatives?that?the?United?States?Should?Formally?Withdraw?from?the?Paris?Agreement?（H.?RES.?113），”?February?11，?2021，?https：//www.govinfo.gov/content/pkg/BILLS-117hres113ih/pdf/BILLS-117hres113ih.pdf.

[16]?Morgan?Phillips，?“Schumer?Suggests?Biden?Declare?‘Climate?Emergency，”?Fox?News，?January?26，?2021，?https：//www.foxnews.com/politics/schumer-suggests-biden-declare-climate-emergency.

[17]?117th?Congress，?1st?Session，?“A?Resolution?to?Oppose?The?Use?Of?The?National?Emergencies?Act?To?Declare?A?National?Emergency?Relating?To?Climate?Change?（H.?Res.125），”?Congressional?Record-House，?February?15，?2021，?https：//www.govinfo.gov/content/pkg/CREC-2021-02-15/pdf/CREC-2021-02-15-pt1-PgH514-14.pdf#page=1.

[18]?“US?House?Committee?on?the?Budget，?Budget?Reconciliation：?The?Basics，”?October?28，?2020，?https：//budget.house.gov/publications/fact-sheet/budget-reconciliation-basics.

[19]?趙行姝：《<巴黎協定>與奧巴馬政府的領導作用》，載《美國藍皮書2017》，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325-338頁。

[20]?H.?Sterling?Burnett，?“Climate?Change?China?Crisis，”?February?10，?2021，?https：//www.americanthinker.com/articles/2021/02/joe_bidens_climate_change_china_crisis.html.

[21]?Joseph?R.?Biden，?“Why?America?Must?Lead?Again：?Rescuing?U.S.?Foreign?Policy?After?Trump，”?Foreign?Affairs，?March/April?2020，?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0-01-23/why-america-must-lead-again.

[22]?Steven?Lee?Myers?and?Chris?Buckley，?“Seeking?Cooperation?on?Climate，?U.S.?Faces?Friction?With?China，”?April?15，?2021，?https：//www.nytimes.com/2021/04/15/world/asia/us-china-climate-john-kerry.html.

[23]?Antony?Froggatt?and?Daniel?Quiggin，?“China，?EU?and?US?Cooperation?on?Climate?and?Energy?An?Ever-changing?Relationship，”?March?29，?2021，?https：//www.chathamhouse.org/2021/03/china-eu-and-us-cooperation-climate-and-ener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