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老虎”團伙崩潰記

正裕

>> 涉黑團伙成員被警方抓獲 作者供圖

不久前，一個盤踞在哈爾濱近10年的“李氏三兄弟”涉嫌黑社會性質組織，被警方徹底摧毀。該團伙所犯下的罪行令人發指：強奸幼女、壟斷電力行業、開設賭場、尋釁滋事、強迫交易……單是涉嫌罪名就有18種，涉案金額逾30億元，抓捕犯罪嫌疑人133名。2020年11月，公訴機關與警方在偵獲大量證據后，此案第一批41名犯罪嫌疑人已被當地法院起訴。

一起陳案 牽出“李氏”兄弟

2019年6月，中央掃黑除惡第14督導組進入黑龍江以來，把群眾關注度高、社會影響大的案件作為重點督導工作，跟進、推動案件進展。此前，哈爾濱市公安局接到大量群眾舉報信件，其中一封舉報信中反映，2003年，一名未滿14歲的少女在某酒店被一個叫李建的人引誘吸毒并實施強暴。但此后十幾年中，這個案件一直上告，卻沒有任何結果。

接到這一線索后，市局領導高度重視，立即組成專案組，仔細核查了舉報反映的信息，調取當時公安機關立案材料，并對受害人進行了詢問，就是這樣一起惡劣的刑事案件，卻被當時的辦案民警在收受了李建的財物后，沒有依法追究其刑事責任，任其長時間逍遙法外。而受到傷害的這個女孩兒曾經兩次割腕自殺?！昂喼笔菬o法無天！這個案子要堅決查清，對犯罪分子必須繩之以法。”哈爾濱市公安局局長拍案而起。

涉及違法辦案的是時任哈爾濱公安局民警李某某（已被刑事拘留）。就在專案組準備開始全面調查李建的時候，哈爾濱市紀委監委的負責人找上門來，將李建的哥哥李偉、弟弟李桐等人違法犯罪的重要線索，移交給哈爾濱市公安機關。

原來，2018年8月，市紀委監委接到群眾舉報，尤其是一些電力施工企業和施工群眾的舉報，集中反映原國網哈爾濱供電公司副總經理李偉及其弟弟原哈爾濱電力實業公司董事長李桐的貪污腐敗、收受賄賂、壟斷經營等一系列問題?！霸谑〖o委監委和市委的領導下，我們立即展開調查，對他們依法及時地采取了留置措施。”哈爾濱市紀委常委、監委副主任于化杰說。

哈爾濱市紀委監委移交的是李氏三兄弟其他涉嫌刑事犯罪的線索，其中涉及尋釁滋事、敲詐勒索、故意傷害和聚眾淫亂等多種犯罪。于是，一個盤踞在哈爾濱達10年之久，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浮出水面……

坐大成勢 邊犯罪邊提升

中央督導組進駐黑龍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微服私訪”。菜市場、社區、街道辦……哪里的聲音都沒有老百姓的聲音更真實。

督導組通過尋訪了解到，在哈爾濱，提到“李氏三兄弟”，很多人都會色變。這“李氏三兄弟”到底是什么來頭？

據警方介紹，李偉、李桐、李建三人是親兄弟。老大李偉現年61歲，老二李建56歲，老三李桐50歲。在青年時期，三兄弟均為哈爾濱市道里區的電力安裝公司工人。2000年前后，他們共同出資經營酒店、游戲廳、洗浴和地下賭場，在當地“小有名氣”。但“李氏兄弟”的野心，并未止步于此。在涉足“黃賭”行業并完成了前期的資本積累后，兄弟仨通過各種手段“打通關系”，所任職務在供電系統內不斷攀升。不到10年，李偉從哈爾濱市道里區工程安裝隊隊長，一路提拔至道里區供電局局長。李桐也坐上了該市電力實業集團道里區安裝公司經理的位置。

在這期間，“李氏三兄弟”利用手中權力，不斷壯大自身勢力，利用裙帶關系及糾集社會閑散人員等，逐步形成了具有一定規模的黑社會性質組織。他們不但非法攫取了大量利潤，而且，每當組織內有人“東窗事發”，立即買通公職人員,里應外合實施“營救”。

2003年，李建強奸了一名未滿14歲的幼女。為幫弟弟“擺平”這件事，李偉一邊威逼利誘讓被害人父母閉口,一邊勾結公職人員,假意讓李建投案自首，做所謂的“從寬處理”。最終，一番操作改變了案件定性，從刑事犯罪降格為行政違法，草草處罰了5000元了事。而這種事，對李偉來說并不稀奇。因為他就是組織唆使無知的幼女，供嫖客奸淫的幕后主使之一。

李偉不僅是三兄弟中的老大，也是涉黑團伙的首犯及策劃指揮者。歸案前，竟時任國家電網哈爾濱公司副總經理，在他手里每年有近10億元的電力工程項目。弟弟李建，與“朋友”一起開辦了民營電力工程公司，在哥哥的悉心照顧下生意自然做得風生水起。李桐是家里最小的，他從一個普通工人干起，在李偉從哈爾濱電力實業集團公司董事長的位置上提升到國家電網哈爾濱公司副總經理后，他直接接替了哥哥的職位成為電力實業集團公司的主要負責人。其實，兄弟倆都是通過行賄、找靠山等非法手段走上領導崗位的。

2019年1月，哈爾濱警方把李氏三兄弟涉嫌黑社會組織犯罪列為一號案件，前期抽調70余名警員開展調查工作。

調查發現，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李氏三兄弟就在電力系統工作，他們熟知電力工程招標當中的漏洞和工程的豐厚利潤，初期他們采用金錢賄賂、違反招標手續大肆違法承攬工程獲取利益。

李偉的兒子李顯峰2012年開辦了一家婚慶公司，而附近另一家合法經營的商鋪莫名其妙的成為受害者。一天上午，李顯峰帶著幾個人對這家店鋪公開打砸。他的目的就是把對方趕走，擴大自己公司的面積。這樣一起明顯的故意毀壞財物、尋釁滋事案件，理應按照相關法律對李顯峰追究刑事責任和民事責任。然而，當時的辦案民警在收受了李偉的財物后，遲遲不予立案偵查，最后以民事糾紛為由不了了之。

“軟硬兼施” 壟斷電力行業

警方查明，從2010年開始，自擔任哈爾濱市電業局局長助理兼電力實業集團董事長后，李偉就開始獨攬全市的帶電接引工程，通過拉攏相關工作人員、串通投標，李偉團伙先以電力實業集團中標，然后把項目轉包給弟弟李建和涉黑組織下線開辦的公司。

而這些公司實際什么都不干，而是以極低的價格把這些工程轉包給沒有資質的民間施工隊，再進行“全方位壓榨”。不僅如此，“李氏兄弟”還使用劣質的設備材料以次充好，并且長期拖欠這些下游施工隊的工程款，以物抵債，強迫交易。

2017年，哈爾濱的馬先生就成為他們轉包的施工公司之一，結果如何呢？在中央督導組進駐黑龍江期間，馬先生來到駐地訴說自己的遭遇：他承接的22個變電所應該在1100萬左右，自己前期資金已投入430萬。但是迄今為止，一分錢也沒有得到，他們還用市場價70萬元的車頂給我們，非要算作150萬元。此外，還用高于市場價幾倍的房子和手表抵工程款。“天底下竟有這樣的事情！”馬先生憤怒地說。與馬先生有同樣遭遇還有70多人，都是在完成施工后拿不到錢。

李偉被坊間喻為“電老虎”“黑老大”。人前是儀表堂堂的國企經理，人后是惡貫滿盈的涉嫌黑社會性質組織頭目，“黃賭毒”全都沾染。

>>視覺中國供圖

2013年，李偉擔任國家電網哈爾濱供電公司副總經理、黨委委員，負責基建、電力工程項目等，權力達到了頂峰。辦案民警說，2010年至2018年案發，哈爾濱市的電力變電、配電工程項目總量的近80%，都被李偉、李桐所控制的哈爾濱電力實業集團包攬，已是“絕對壟斷”的程度?！袄钍先值堋鄙嫦雍谏鐣再|組織樹立行業淫威后，在當地儼然成為“電霸”，違法犯罪行為變本加厲。對企業而言，用電問題，是過不去的一道坎。大量企業因此成為“李氏兄弟”的“奴隸企業”，被迫蒙受巨大的經濟損失。

“在當時，企業想要用上電，就得先過他們這一關。正常申請用電不行，不經供電公司，直接請托‘李氏兄弟’可以正常供電?！庇卸嗝芎φ叻从场Ｆ溟g，企業如果拒絕與其合作，就會被訴諸暴力、軟暴力。2012年，李偉為強占某變電工程，在使用軟暴力威脅施工方退出施工未果后，直接安排打手——暴力團伙“道里狼隊”，帶領下屬人員去工地打砸鬧事、霸占工地，將施工方直接趕出了哈爾濱的電力工程。所謂的“道里狼隊”，與電影里演的黑幫，如出一轍：他們歃血為盟，有統一的文身和口號。

一些企業如果選擇妥協，就會被強迫簽訂各種服務合同。李氏兄弟再通過高定價格、偷工減料的方式，獲取暴利。如哈爾濱某國有重點制藥企業，曾三年都沒有解決用電問題。李偉、李桐兄弟倆找到該企業，在實際施工成本400萬元的情況下，強迫企業簽訂了1700萬元的施工合同。公司老總懾于李氏兄弟的淫威，被逼吞下苦果。這樣的事例，不計其數。自上而下，雁過拔毛，受害者叫苦不迭，卻敢怒不敢言。哈爾濱警方對督導組說：“李氏兄弟的高要價、低成本，最終還是由老百姓來買單。施工質量不過關，用電安全存在嚴重隱患；施工要價過高，導致樓盤的成本也要相應提高，已經影響到了全市的房價?！睋匠醪胶藢?，“李氏三兄弟”涉黑組織十余年來非法獲利高達30余億元。

瘋狂斂財暴富后的“李氏三兄弟”在三亞、北京、廣州、深圳等地，至少購置有135套房產，估值6個億；收受賄賂豪車96輛，價值上億；還有大量古董文物。為追求刺激，他們還組織聚眾淫亂、強迫他人吸毒等。在李偉、李桐二人被當地紀委監委留置之時，該組織的“營救隊”成員，甚至還花了40萬元收買監管輔警，企圖通過他們傳遞消息、毀滅證據。

集中抓捕 團伙土崩瓦解

“李氏三兄弟”在犯罪集團內部“各有分工”，團伙成員組織紀律嚴密。其中，李偉和李桐主要利用手中權力，翻云覆雨。而李建則混跡社會，掌管著斂財和非法利益分配，是李偉、李桐在社會上和行業內的“代言人”。

掃黑除惡專項斗爭開始后，“李氏兄弟”收斂了很多，但最終無法逃過法網。2018年10月，李偉在三亞被抓獲，李桐在哈爾濱某高級浴所內被抓捕，李建則背著一書包外幣，逃到云南試圖偷渡出境，被出租車司機舉報，民警將其當場擒獲。

經過半年多的秘密偵查，專案組在掌握了李氏三兄弟涉黑組織的大量證據后，抽調300余名警力，在哈爾濱、大慶以及齊齊哈爾三個地區統一行動。警方共抓獲133名犯罪嫌疑人，其中涉黑犯罪組織核心成員41名。經過初步審查，這個涉黑犯罪組織涉嫌尋釁滋事、強迫交易、敲詐勒索、故意傷害、開設賭場、盜竊、詐騙、非法持有毒品、聚眾淫亂、介紹賣淫、容留他人吸毒 、偽造國家機關證件、串通投標、幫助毀滅偽造證據、掩飾隱瞞犯罪所得和窩藏等18種刑事犯罪罪名。肆意侵害企業、群眾合法利益和權益，嚴重破壞當地市場經營秩序和社會治安秩序。案情觸目驚心、駭人聽聞。這個犯罪組織中有7人曾經是市、區兩級人大代表，具備黨政機關干部身份的占比達40%。警方和哈爾濱市紀委監委共同查扣這個涉黑犯罪團伙資產近15億元。

此外，為“李氏三兄弟”黑社會性質組織提供“保護傘”的36名公職人員也相繼被查處?！按蜇敂嘌?、打傘破網”，中央督導組提出,要將“李氏三兄弟”涉黑團伙的所有罪行及可能隱匿的財產全部查清楚，將那些隱匿在身后的“保護傘”，一個個從黑暗中揪出來！

案發后，該涉黑團伙還有8名犯罪嫌疑人至今在逃。警方敦促在逃涉案人員盡快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對故意窩藏、資助在逃人員的，將依法追究其刑事責任?！皼]想到基礎厚重、勢力龐大的李氏兄弟都被打掉了，掃黑除惡實在是令人振奮、大快人心。”該涉嫌黑社會性質組織覆滅后，當地民眾的胸中惡氣得以一出。

“李氏三兄弟”黑社會性質團伙被警方徹底摧毀后，檢察機關提前介入此案，2020年11月,就該團伙第一批41名核心成員,已向法院提起公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