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鋒 孟一鳴 石青梅 趙康樂



【摘 要】 以高管學歷為切入點,選取我國2009—2018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實證檢驗高管學歷如何影響企業稅收激進,及在異質性因素下的影響差別。研究發現:高管學歷能夠抑制企業稅收激進,該抑制作用在不同情境下具有顯著差異,即在國有企業樣本、管理層權力大的樣本以及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樣本中,抑制作用更顯著。影響機制分析發現,高管學歷可以通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促進社會責任履行而抑制稅收激進。該結論豐富了高管特征影響企業決策路徑的研究,為企業選任高管和選擇稅收策略提供一定的參考。
【關鍵詞】 高管學歷; 稅收激進; 管理層權力; 企業社會責任
【中圖分類號】 F234.4;F27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1)11-0077-09
一、引言
稅收規避是將原本應上繳國庫的現金留存企業內部[ 1-2 ],增加運營資金、提高利潤水平,為股東增加財富并促進公司可持續發展[ 3 ],因此,企業有稅收規避的動機和需求。隨著市場經濟發展與減稅降費的推進,我國稅收法律制度進行了系列改革,就企業所得稅而言,2008年《企業所得稅法》是一項重大變革,稅收制度與會計準則逐步分離,為企業稅收規避提供了理論機會。實務中,蔡地[ 4 ]認為,稅收法律制度以及條款的不完善,為企業提供了避稅的現實條件,甚至促使其突破法律紅線實施激進的稅收規避策略。稅收激進行為對企業的影響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會提高企業法律風險。陳德球等[ 5 ]提出隨著稅收法制改革的深入和監管力度的加強,市場對企業在稅務方面的風險管控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對觸碰法律紅線的激進企業,其避稅風險將更加難以管控[ 6 ]。二是稅收規避也可能被公司管理層用于謀取私利[ 7 ],從而損害公司價值。由于企業所有權、經營權兩權分離的特點,上市公司委托人希望代理人能夠為公司謀得最大利益,并以此為出發點進行決策,即股東希望代理人進行稅收籌劃以降低企業稅負,但實際上,管理者實施的稅收規避行為可能是出于對自身利益的考量。管理層實施復雜、模糊且隱蔽的稅收規避方案,在降低企業稅負的同時,可能更傾向于高管層私利,讓股東承擔潛在風險而遭受潛在損失。
Hambrick[ 8 ]提出的“高層梯隊理論”使人們關注到企業管理者的心理特征(如價值觀和認知基礎)會對企業決策產生重要影響。例如,劉華等[ 9 ]發現高管任職期限的長短、經營管理的風格等特征,會影響公司稅收規避策略的選擇和實施。學歷會通過影響高管的認知學習能力、價值觀等內在特質,影響企業管理層的決策空間與變量。有研究發現,教育有助于提高企業的社會責任行為,即受教育程度越高,越能夠促進企業社會責任信息的披露,相比受教育水平較低的管理層,受過高水平教育的管理層具有更豐富的知識和更強的事務處理能力,能更準確地預先判斷與估量決策執行結果,降低決策失誤率,更易認識到社會責任的重要性。作為財務的一項重要決策,稅收策略是企業財務及企業行為金融相關研究領域關注的熱點,以往文獻重點關注了稅收規避的影響因素及其經濟后果,而對管理層特質與稅收激進行為的研究相對較少。對此,本文將管理者特質——學歷和管理層權力納入稅收激進的研究框架,通過這一創新思路主要關注和回答三個問題:高管學歷是否影響稅收激進?是否對稅收激進存在差異化影響?如何影響稅收激進?
本文以2009—2018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研究高管學歷對企業稅收激進行為的影響。研究表明:高管學歷與企業稅收激進顯著負相關,該抑制作用在不同情境下存在顯著差異。在國有上市企業中,該抑制作用得到了強化;與管理層權力大的樣本相比,該抑制作用在管理層權力小的樣本中更強,尤其在管理層權力小的國有企業;高管學歷對稅收規避的抑制作用在東部地區以及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更強。影響機制分析發現,高管學歷能通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促進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抑制稅收激進行為。本文可能的研究貢獻:(1)實證檢驗高管學歷對稅收激進的影響,并從緩解融資約束、社會責任履行視角探索影響機制,研究結果豐富了高管特征影響企業稅收決策的文獻。(2)研究對象及視角新穎。不同于以往從企業創新、投資效率、風險承擔、企業績效等高管特征經濟后果方面研究,本文結合我國企業所處的制度環境來考察高管學歷對稅收激進的影響,從稅收激進角度豐富高管特征的異質化影響,拓展了高管特征影響企業決策路徑的思路。(3)高管學歷能夠顯著抑制企業稅收激進行為,對企業高管選聘、稅收策略選擇均具有啟示意義,企業可以根據自己的行業特點及成長階段選擇高管與稅收策略。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高管學歷與企業稅收激進
Schultz[ 10 ]最早提出了人力資本的概念,受教育水平是重要指標之一,人們通過接受教育獲得知識和能力,最終教育水平將通過價值觀、能力及行動反映,學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受教育水平。總之,相比受教育水平較低的管理層,受過高水平教育的管理層具有更豐富的知識和更強的事務處理能力,他們能更準確地預先判斷與估量決策執行結果,降低決策失誤率。
基于高層梯隊理論,公司高管具有異質性,其背景特征及個人特質的差異會導致認知能力、知識結構及價值觀等方面的差異,因此,在面對不同的內外部環境時,高管可能基于有限理性而做出不同的決策。當代理人面對能力范圍之外的復雜情況時,會潛在地以其認知能力和價值觀為基礎進行決策。隨著管理者學歷的提高,其價值觀的形成會更多地受社會責任的影響,由其組成的團隊學歷水平就越高,越會促進企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從社會責任角度來看,激進的稅收規避行為不僅有損社會公眾福利,還可能受到媒體或政治壓力、聲譽損失、市場抵制等影響[ 11 ],進而不利于企業長期發展。因此,隨著企業高管學歷水平的提高,其團隊越能考慮到長期利益,越有可能積極履行社會責任,減少稅收規避。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
H1: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高管學歷與企業稅收激進存在負相關關系。
(二)產權性質的影響
相對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承擔著如社會就業、稅收等更多的社會綜合責任,這意味著國企高管在做稅收決策時,可能并非出于企業經濟利益最大化的單一動機,還要考慮社會責任和自身的政治晉升,尤其政治晉升動機,使得國企高管降險意識增強,進而不會選擇激進的稅收規避行為。以往文獻研究發現不同產權性質下企業的實際稅率存在差異,表明產權性質確實影響了企業避稅行為[ 12 ]。一般而言,國企稅收籌劃動機不強,國有股權比例越高,稅負水平也越高[ 13 ],而非國有企業更傾向于實施激進的避稅策略。因此,在不同的產權性質下,高管個人特征因素的差異,導致其管理方式和稅收策略也存在較大差異,相對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稅收激進的動機較弱,稅收激進水平較低。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
H2:相對于民營企業,國有企業高管學歷對企業稅收激進的抑制作用更強。
(三)管理層權力的影響
基于企業治理效應視角,學歷對上市公司稅收激進的抑制作用很可能會受到內部管理層權力的影響,這是因為管理層權力理論認為,出于機會主義動機,管理層更傾向于為自身謀取福利。相關學者,如劉啟亮等[ 14 ]更提出管理層權力的增強使稅務規避的操作具有現實可行性,權力越大,其越有能力為避稅獲取人力、外部資源和各方面的支持,越容易操縱企業財務報告,使得稅收激進行為更容易實施。所以,相對于管理層權力大的企業,在管理層權力小的企業,董事會和監事會能更有力地監督管理層,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得以抑制,而管理層權力越大,可能會削弱高管學歷與企業稅收規避的負相關關系。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
H3:相對于管理層權力大的企業,在管理層權力小的企業,高管學歷對企業稅收規避的抑制作用更強。
三、研究設計與變量定義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09—2018年度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考慮到我國本輪企業所得稅改革始于2008年,為消除實施當年的影響,以2009年作為起始年份。同時,依據研究慣例對原始數據進行以下處理:(1)剔除金融行業;(2)剔除ST類上市公司;(3)剔除凈利潤小于0的公司;(4)剔除數據異常和指標缺失的樣本;(5)剔除本期所得稅費用及稅前會計利潤小于0或者等于0的樣本。考慮到異常值的影響,本文對模型中的連續變量進行了1%和99%水平上的縮尾處理。企業名義所得稅率來自Wind數據庫,其他財務數據來源于CSMAR數據庫。共得到14 874個公司年樣本數據,數據處理使用Stata15。
(二)變量選擇與度量
1.名義稅率與實際稅率之差(ETR_D)
眾多學者認為單一使用實際所得稅率難以有效衡量避稅水平,使用名義和實際所得稅率的差(ETR_D)能彌補這一缺陷。本文亦采用這一常用衡量方法:實際所得稅率=所得稅費用/利潤總額[ 15 ],ETR_D=名義所得稅率-實際所得稅率。ETR_D的值越大,表示企業稅收激進程度越高。
2.高管學歷
本研究的高管包含總裁、副總裁、總經理、副總經理及企業年報上披露的其他高管。借鑒王玨和祝繼高[ 16 ]的研究,使用上市公司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的學歷水平數據,采用大學本科及以上的高管人數與高管總人數之比衡量企業高管的學歷(EDU)。
3.管理層權力
管理層的權力來源于其管理工作的性質。迄今為止,國內外學者對管理層權力的認知不同,使用的衡量方法也不盡相同。基于現有文獻,本文從以下三個方面來衡量管理層權力:(1)兩職合一,董事長兼任總經理時取1,否則取0;(2)董事會獨立性,獨立董事人數與企業董事會規模之比低于行業樣本平均值取1,否則取0,該值與權力正相關。(3)管理層持股,如果管理層持有本公司股份的比例超過年度行業中位數,該指標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該值越大說明管理層權力越大。多數研究采用綜合指標,且單維度對管理層權力的影響較為片面,因此,將上述三個指標數值求和,取值范圍為0—3,其和大于或等于中位數2時POWER取1,否則取0,該數值越大,說明管理層的權力越大。
4.控制變量
借鑒以往研究,選取以下控制變量:資產負債率(LEV)、總資產回報率(ROA)、企業規模(SIZE)、無形資產比率(PFA)、固定資產比率(PPE)、企業成長性(Growth)等。此外,控制行業與年份變量。具體的變量定義和測度參見表1。
(三)模型設定
為檢驗高管學歷對稅收激進的影響,本文參照吳聯生和李辰[ 15 ]的做法,設立實證模型(1),檢驗中主要關注變量EDU的系數,根據假設,該系數預期為負。
ETR_Di,t=?琢0 + ?琢1EDUi,t + ?琢2SIZEi,t + ?琢3LEVi,t + ?琢4ROAi,t+
?琢5Growthi,t+?琢6PPEi,t+?琢7PFAi,t+Ind+Year+?著i,t (1)
四、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可以看出,稅收激進(ETR_D)的平均值為-0.008,最大值為0.25,最小值為-0.825,標準差為0.119,表明企業間的稅收激進程度存在較大差異。ETR_D的平均值為負,這是因為我國稅法對企業應納稅所得額規定較嚴,致使大多數企業的應納稅所得額多于利潤總額。解釋變量EDU的均值是0.588,表明平均而言高管中有將近58.8%擁有本科及以上學歷。總資產回報率(ROA)的均值為0.049,最大值為0.199,最小值為0.002,表明企業之間收益率差異較大。從企業成長性(Growth)來看,均值為0.481,最大值為9.472,最小值為-0.615,可以看出近幾年我國企業增長的波動性較大。從資產負債率(LEV)來看,平均值為44%,最大值為87.1%,最小值僅為4.7%,受行業及自身影響,負債水平差異較大。
(二)回歸結果及分析
1.高管學歷、產權性質與稅收激進
高管學歷與稅收激進以及產權性質的影響回歸結果見表3。由列(2)可見,高管學歷與企業稅收激進顯著負相關,即高學歷高管的占比越大,公司激進程度越低。H1得以驗證。表3第(3)、(4)列為按產權性質分樣本的回歸結果。在國有企業樣本中EDU與ETR_D顯著負相關(系數為-0.0170,在1%水平上顯著),而在非國有樣本中EDU的系數不顯著。這表明,在國有上市企業中,高管學歷對企業激進避稅的抑制作用得到了強化。可能的原因為國有企業的目標是社會利益最大化,積極履行社會責任不僅體現在企業的日常經營中,而且體現在高學歷管理層的價值觀上,管理層學歷越高,減少稅收規避行為的意愿也就越強;同時,國有企業還承擔著如社會就業、稅收支付等社會責任,其稅收激進的動機較弱;此外,國有企業有著嚴格的人才選拔機制,更重視高管學歷,貫徹黨管干部原則,管理層學歷、素質相對較高,更有助于抑制稅收激進。H2得以驗證。
控制變量與稅收激進分析:企業規模(SIZE)與企業稅收激進顯著正相關,規模越大的公司有更多的稅收優惠政策機會可以利用,越傾向于更高程度的稅收激進。總資產回報率(ROA)與稅收激進正相關,且在1%水平顯著,說明盈利能力強的公司稅收籌劃的空間更大,有更多機會獲得稅收抵扣、返還、減免等優惠待遇,其稅收激進程度更高。資產負債率(LEV)與稅收激進顯著負相關,說明財務杠桿越大,稅收激進程度越小,負債稅盾較高的企業沒有稅收激進動機,因此稅收激進度較低。
2.高管學歷、管理層權力與稅收激進
本文使用管理層權力綜合指標POWER,以中位數分組法(將大于年度行業中位數分為管理層權力大組,否則為管理層權力小組)進行分樣本回歸,結果如表4第(1)、(2)列所示。可以發現:管理層權力小的樣本組,高管學歷與企業稅收規避顯著負相關;而管理層權力大的樣本組,高管學歷與企業稅收規避并無顯著關系。這說明,高管學歷對稅收激進的抑制作用主要來自管理層權力小的樣本。可能的原因是在管理層權力小的企業中,董事會、監事會能更有效地監督管理層,代理問題得以較好解決,管理層利用權力謀取私利的機會主義降低。H3得以驗證。
對具有顯著抑制作用的權力小樣本進一步按照產權性質區分為國有與非國有企業檢驗,結果如表4第(3)、(4)列。國有企業組,高管學歷系數在1%的水平負顯著;而非國有企業組,EDU系數雖然仍為負,但并不顯著。即在國有企業中,高管學歷可以抑制企業激進的稅收規避行為;而在非國有企業中,高管學歷對企業稅收激進的抑制作用不顯著。這表明,高管學歷對企業稅收激進的抑制作用更多地在管理層權力小的國有企業中得到體現,進一步驗證H2。
(三)穩健性檢驗
本文采用以下三種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
首先,選取2012—2018年七年的樣本重新檢驗高管學歷對企業稅收激進的影響,結果顯示高管學歷EDU與企業稅收激進ETR_D在1%的水平顯著負相關,這仍然支持本文的研究假設,結果并沒有發生實質性改變。調整數據的檢驗年份后,回歸結果沒有顯著差異。
其次,使用面板數據重新對模型進行回歸。對2009—2018年這十年中均有觀察值的公司形成面板數據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與橫截面回歸的結果基本一致。使用面板數據檢驗回歸,回歸結果沒有顯著差異。
最后,考慮到高管學歷對稅收激進的影響會存在一定的滯后性及兩者可能存在內生性,且為避免反向因果關系,本文將解釋變量滯后一期,生成了L.EDU(滯后一期的企業高管學歷),將高管學歷EDU滯后一期加入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控制變量的符號和顯著性水平與前文基本一致。總的來看,穩健性檢驗結果(表5)與前面的研究結論沒有實質性差異。
(四)高管學歷、地區差異與稅收激進
由于要素資源稟賦、傾向性政策及實施力度等的差異,我國經濟發展長期存在區域失衡現象。地理環境相對惡劣、制度環境較差及經濟不發達等問題在中西部較為普遍,經濟發展受制于金融市場發展程度低、市場化程度低以及市場中介及法律市場不完善,應對政策變更、產業結構升級能力較差,而東部地區具有市場發展程度高、金融市場發達等優勢,對高管作用更重視,使得高管影響力在東部地區企業更大,因而,高管學歷對東部企業稅收激進的抑制作用強于中西部地區。
高管學歷對企業稅收激進的影響除了存在區域性差異外,也可能與所處環境——市場化程度有關。市場化程度是影響企業行為的重要制度背景。隨著我國經濟快速發展,市場化程度不斷提高,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凸顯,但是我國幅員遼闊,市場化程度差異明顯,因此,市場化程度成為研究企業不同決策的重要變量。同樣,各地涉稅法律的履行程度及違法懲罰機制設置等方面也會存在差異。根據代理理論,高級管理人員享有有限的剩余索取權,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的情況下,激進的避稅行為會使違法風險遞增卻不能為其帶來私人收益,所以,管理層將表現為更嚴格的法律遵從。另外,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的企業稅收管理行為受到統一稅收制度的剛性約束較多,因此高管學歷對稅收激進的抑制作用主要體現在東部市場化程度高的樣本中。
為考察高管學歷對不同地區企業在稅收激進方面產生的異質性影響,本文將樣本分為東部、中西部兩個子樣本,分別對基準模型進行回歸。實證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東部樣本中高管學歷系數為-0.0095并在1%水平顯著,而中西部地區子樣本中系數為負但不顯著,即東部地區中高管學歷可以抑制企業稅收激進,而中西部地區高管學歷對稅收規避的抑制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與中西部相比,東部地區具有較高的市場化發展程度以及發達的金融市場。進一步對東部地區使用樊綱等[ 17 ]市場化指數細分,低于年度中位數的地區為低市場化程度組,高于中位數的地區劃分為高市場化程度組。檢驗結果表明: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的樣本中,高管學歷系數(-0.0106)在1%水平顯著;而在市場化程度低的樣本中,高管學歷系數為負但不顯著。說明高管學歷對稅收規避的抑制作用在東部地區以及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更顯著,驗證了諸多學者如杜勇[ 18 ]提出的高管決策自主權的發揮受制于制度環境的觀點。
五、進一步分析:作用機制檢驗
(一)緩解融資約束
稅收激進能為企業提供內部融資來源,因此,融資約束程度可能會影響稅收激進。李辰穎等[ 19 ]提出在難以獲得外部融資時,稅收激進成為一種融資渠道,如果稅務上的處理符合規定,稅收規避所得能為企業提供短期資金。稅收激進既能幫助企業減少資金支出,又不必承擔融資成本。從這個意義上說,稅收激進是企業應對融資約束的一種策略。研究表明,企業融資約束源于內外部的信息不對稱及代理問題,為此,緩解融資約束就需從這兩個角度尋求解決辦法,而這兩方面都與管理層密切相關。作為衡量管理層能力的重要指標,受教育水平會影響企業決策:一方面,學歷高的管理層通常具備豐富的專業知識和工作經驗,能更清楚地認識企業經營狀況,準確把握宏觀經濟環境,有效緩解融資約束,提高企業經營業績,又間接提升投資者的信心,高管學歷越高越可能做出更合理、更長期的決策,企業融資約束程度越低;另一方面,受教育水平高的管理層借助信號傳遞功能向外部投資者傳遞良好信息,降低信息不對稱,憑借其積累的人脈網絡資源,通常有較高水平的融資約束能力,可以多方面緩解融資約束。擁有較高學歷管理層的上市企業可通過降低內外部信息不對稱,避免在職消費等行為引起的代理問題,降低企業的融資約束程度,使企業不必通過激進避稅這一風險決策也能有效應對融資約束。因此,緩解融資約束可能是高管學歷抑制企業稅收激進的路徑。
選用KZ指標來衡量企業融資約束,其值越大,代表企業融資約束程度越高。從表7第(3)列高管學歷與融資約束的回歸結果可見,高管學歷系數在1%水平顯著為負,說明高管學歷能夠緩解企業融資約束;由表7第(4)列結果可知,將融資約束引入主回歸之后,高管學歷系數在1%水平顯著為負,并且絕對值小于表7第(2)列中的系數,表明企業融資約束在高管學歷對企業稅收激進的影響中起到了部分中介效用,是作用路徑之一。
(二)履行社會責任
根據利益相關者理論,社會責任是指企業為股東承擔的股東利益最大化的責任,為顧客、供應商、員工、政府、公眾以及社會資源和自然環境承擔的責任[ 20 ]。一般而言,教育水平越高的高管,專業性、科學性、邏輯性和理性越強,會從企業整體和長期發展出發,更加注重影響企業經營的宏觀因素。李晶[ 21 ]發現高管團隊的受教育水平和在職年限與公司社會責任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高管受教育水平越高,越能促使企業履行社會責任,較高學歷水平的高管團隊更有能力兼顧各方利益。從企業承擔社會責任來看,企業應放棄稅收激進動機與行為(即使不違法),因為稅收是政府公共支出的重要來源。學歷水平高的高管團隊,會推動企業更注重社會責任的履行,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履行社會責任是公司謀求長期發展的基石。隨著履行社會責任被越來越多的企業提到戰略高度,且高管團隊學歷水平的提升又能使代理人關注企業的長遠發展,因此履行社會責任會抑制稅收激進。
社會責任數據來源于和訊網公司社會責任報告,運用股東責任,員工責任,供應商、客戶和消費者權益責任,環境責任和社會責任等分項得分合計的總得分衡量企業社會責任履行情況,得分越高,代表履行越好。由表7第(5)、(6)列可知,企業社會責任在高管學歷與上市企業稅收激進之間的中介效應顯著,表明履行社會責任是高管學歷抑制稅收激進的路徑。
六、主要研究結論與啟示
基于利益相關者、高層梯隊等理論,本文采用2009—2018年滬深A股企業數據,研究高管學歷對企業稅收激進的影響及其機制,得出以下結論:高管學歷能顯著抑制企業稅收激進行為,且該抑制作用分別在國有企業樣本、管理層權力大的樣本以及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樣本中更顯著。作用機制檢驗發現,高管學歷能通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促進社會責任履行而抑制稅收激進。本研究不僅豐富了高管特征影響稅收激進的文獻,而且從稅收激進角度豐富高管特征的異質化影響,加深了高管特征影響企業決策路徑的理解。
本文實證研究了高管學歷對企業稅收激進的重要影響,為上市公司高管聘任和稅收策略的選擇提供了依據。提出下列建議:第一,企業,特別是國有企業在選任高管時,應合理配置高學歷人員,安排恰當的治理機制,以此優化人力資本融合,提升企業決策效率,避免稅收激進行為帶來的負面影響。第二,應關注管理層權力分配問題,注重高管學歷特征在企業建設中發揮的作用,避免賦予其過高的權力,減少其機會主義行為,規避突破避稅紅線的風險。第三,平衡社會與企業利益,積極履行社會責任,推動企業可持續發展。要意識到履行社會責任對企業的形象大有裨益,將對企業短期和長期效益產生積極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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