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跨境網絡賭博治理

盧坦

跨境網絡賭博，即提供網絡賭博行為與參與網絡賭博等行為跨越國（邊）境，不在同一國（邊）境內完成。日本雖是島國不與其他國家接壤，但卻因全球網絡化水平的發展、網絡空間跨越國（邊）境的特性，同樣面臨著跨境網絡賭博的問題。

一、與跨境網絡賭博相關的法律法規

依據日本法律，同現實賭博一樣，網絡賭博也是違法行為。不管是提供賭博場所或是參與賭博行為，都是禁止的。只要能夠判斷其部分發生在日本國內，就可以明確其違法行為。

在日本運營、開設網絡賭博網站是違法的。跨境網絡賭博的服務器網站幾乎都是在境外。在日本境內登錄境外運營的賭博網站進行賭博或使他人進行賭博也是違法的。即使網絡賭博的網站的服務器在日本國外，只要賭博行為的一部分發生在日本國內，可依據日本《刑法》第185條構成賭博罪。賭場開設行為的一部分發生在日本國內的，可依據《刑法》第186條第2項構成“開設賭場牟利罪”。賭博罪包括“單純賭博罪”和“慣常賭博罪”。“慣常賭博罪”“開設賭場牟利罪”為“單純賭博罪”的加重類型。“慣常賭博罪”指的是慣犯的賭博行為，“開設賭場牟利罪”指的是開設、提供賭博場所等行為。

《刑法》第185條、第186條明確禁止賭博行為。依據《刑法》第185條，可處以賭博者50萬日元（約3萬元人民幣）以下的罰金。依據《刑法》第186條第1項，對慣常賭博者，可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依據《刑法》第186條第2項，開設賭場或聚集賭徒進行賭博獲益的，可處3個月以上5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另外，在《關于組織犯罪的處罰及犯罪收益的規制等的法律》（簡稱《組織犯罪處罰法》）的第二章“組織犯罪的處罰及犯罪收益的沒收等”中提到，有組織地進行《刑法》第186條第1項提及的“慣常賭博”者，可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有組織地進行《刑法》第186條第2項提及的“開設賭場”等牟利者，可處3個月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

此外，日本政府歷年來在不同場合均明確表明態度。例如日本國家公安委員會及警察廳多次表示，登錄境外賭博網站進行網絡賭博是違法的。2011年日本政府也公開表示，從日本國內鏈接登錄境外網絡賭博網站是違法的。在2013年11月由日本首相簽署的第185次國會第17號眾議院答辯書中，再次強調跨境網絡賭博同樣適用《刑法》中的賭博罪。在2021年3月1日的眾議院預算委員會會議中，國家公安委員會委員長小此木八郎在答辯環節中強調，2016年12月施行的《關于推進特定復合觀光設施區域的整備的法律》（簡稱《IR推進法》）所含括的內容對象不包括網絡賭博;網絡賭博是違法的，將嚴加取締。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在日本，例如棒球賭博等均是不被允許的，但公營的賽馬、賽艇、賽車、彩票是得到允許的。其收益可用于公共事業，如作為稅收用于地域振興事業等。其中賽馬業由農林水產省依據《賽馬法》管轄，賽艇業由國土交通省依據《汽艇競技法》管轄，賽車業由經濟產業省依據《自行車競技法》《小型機動車競技法》管轄，彩票業由總務省依據《地方財政法》《中獎獎金交付憑證法》管轄，收益分別用于振興畜牧業、船舶產業、機械工業、教育及社會福祉等。以賽馬業為例，2019年的銷售額約達3.6兆億日元（約2155億元人民幣）;以賽艇業為例，2019年的銷售額約1.5兆億日元（約898億元人民幣）;以賽車業為例，2019年的銷售額約7000億日元（約419億元人民幣）;以彩票業為例，2019年的銷售額約8000億日元（約479億元人民幣）。上述行業雖得到允許，但也有嚴格規制。例如近年來也有因通過境外的馬票網站倒賣彩票，依據日本的《賽馬法》而被處罰的情況，等等。

二、跨境網絡賭博方面的治理舉措

隨著全球網絡賭博市場的增長，在日本也有一些店家等采取“隱藏經營”等方式，通過境外網站等渠道，加入跨境網絡賭博的市場中。針對跨境網絡賭博行為，日本近年來采取了一系列打擊活動。

一是首先從“店鋪型”入手治理跨境網絡賭博。早在2006年，日本警方就從“店鋪型”跨境網絡賭博入手，進行對跨境網絡賭博的打擊。例如2006年2月，京都府警在京都市中京區查抄網絡賭博店，將店員及現場客人逮捕。該網絡賭博店將店內電腦鏈接菲律賓的賭博網站，24小時營業，利用境外開設的賭博網站讓客人參與紙牌賭博等。客人每100日元（約6元人民幣）購買一個點數。店家根據客人參與賭博后剩余的點數退還現金。客人輸掉的錢，由店家及境外賭博網站開設者對半分成。據悉，該店于2005年6月至2006年2月間在京都市中京區、2005年7月至2006年2月間在名古屋市都有經營行為。對于這種“有組織的、將其作為職業的、長期的”犯罪行為，2007年1月，京都地方法院判決被告為“開設賭場牟利罪”，各判處有期徒刑2年，緩期5年執行，并追繳獲利金額1.0139億日元（約607萬元人民幣）。

近年來，日本警方在全國范圍內集中開展了一系列針對“店鋪型”跨境網絡賭博的打擊活動。例如2015年5月，東京警視廳多摩中央警察署在澀谷區，將接入境外實時影像系統網站進行紙牌賭博的經營者及客人逮捕。2015年7月，東京警視廳將利用境外賭博網站使客人參與賭博的店鋪責任人員及現場客人逮捕，并查抄電腦及顧客名單列表等。通過搜查發現，該店平均每日到訪約25名客人，一年至少非法取得2400萬日元（約144萬元人民幣）。2016年6月，通過警察的秘密偵查得知，某境外賭博網站的實際運營在大阪，如網站制作、資金管理等。涉案人員被認定為在日本實施“做局”行為，被判處有期徒刑。2016年11月，在大阪市浪速區，警方查獲兩家店共31臺鏈接境外賭博網站的電腦等，現場抓捕店長及從業人員。2017年5月，東京警視廳將以漫畫飲茶店示人的網絡賭博店經營者逮捕。該店24小時營業，利用從英國傳送的紙牌等游戲影像供客人賭博，每日有40～50名客人到訪，每月獲益約750萬日元（約45萬元人民幣）。2017年11月，警視廳保安科將澀谷區網絡賭博店責任人等16人逮捕。該店通過電腦利用境外傳送的紙牌賭博影像系統使客人參賭并進行輸贏的爭奪。自2017年2月起已有會員約1300人，營業額達2.16億日元（約1293萬元人民幣）。另外，2019年3月，大阪府警生活安全特別搜查隊將大阪市中央區東心齋橋的網絡紙牌賭博店店長等人逮捕，該店每月營業額100萬至150萬日元（約6萬元至9萬元人民幣）。

二是逐漸加大對“無店鋪型”跨境網絡賭博的管制。尤其是自2016年以來專門打擊面向日本人的跨境網絡賭博。例如廣泛在日本國內報道的NetBanQ事件。2016年2月，千葉縣警察本部網絡犯罪對策科逮捕兩名公司職員。兩名人員通過鏈接境外運營的賭博網站讓客人參與賭博游戲，并通過結算公司NetBanQ代行賭資的結算等。NetBanQ專門進行網絡賭博相關進款、支款的結算，例如根據賭博輸贏往客人指定的賬戶退還現金等。自2012年11月28日至2015年10月14日的三年間，獲利超10.44億日元（約6249萬元人民幣），賬戶金額約23.28億日元（約1.4億元人民幣）。客人約1600人。客人可在電腦上安裝紙牌、輪盤等250種游戲軟件，將賭注匯入指定賬戶后，通過境外服務器運營的賭博網站兌換成虛擬貨幣進行賭博。客人在家中就可通過網絡進行賭博。從警方查抄的數據中可以發現玩家的資金出入記錄和個人信息。其中有在一把游戲中賭480萬日元（約29萬元人民幣）的客人、有賺3000萬日元（約180萬元人民幣）的客人、也有輸9000萬日元（約539萬元人民幣）的客人等。許多登錄者的資料送交檢察廳，多以簡略式起訴的方式被處以10萬～20萬日元（約6000至1.2萬元人民幣）的罰金。值得一提的是，該案的線索來源為，2015年10月千葉縣警逮捕了一名參與網絡拍賣假錯版幣的男性，而該男性為參與上述跨境網絡賭博的客人。因此警方順藤摸瓜，通過賬戶之間的關聯使得該跨境網絡賭博的嫌疑人浮出水面。當時嫌疑人的賬戶上有1.225億日元（約733萬元人民幣）。隨著搜查的推進，逐步發現了該跨境網絡賭博行為的結算手段等。經查，除兩名公司職員外，還有身居境外的一名日本男性、三名24小時盯著進出款專用系統的男性參與該案，為六名人員組成的犯罪組織團伙。

除了千葉縣警查辦NetBanQ案件外，日本其他地方也加大了對跨境網絡賭博的管控。2016年3月，京都府警網絡犯罪對策科將三名參與無店鋪型跨境網絡賭博的男性進行逮捕。據悉，三名男性于2016年2月前后接觸據點在英國的網絡賭博網站。該網站雖是在境外運營，但卻開設有日語版、有日本女性作為莊家、有流暢的日語應對、有日本人專用的游戲桌，并基于與日本的時差于日本時間的傍晚時分開始賭局，年營業額達3.5億日元（約2095萬元人民幣）。使用者以會員制登錄的方式，通過網絡直播畫面，可一邊同作為莊家的女性聊天對話，一邊進行網絡賭博。警方以登錄該跨境賭博網站進行秘密偵查的方式，利用賭博游戲中的聊天室以及blog（博客）、SNS（社交網絡服務）等手段，與blog、SNS運營公司對接獲得嫌疑人的相關信息，并分析信用卡結算記錄等進行深挖。

此外，京都警方還于2016年6月查辦“Dream（夢）”跨境網絡賭博案件。五名實際運營者被逮捕、判刑。“Dream”網絡賭博網站在日本境外的荷蘭庫拉索島獲得營業許可，結算公司在塞浦路斯，不過實際運營者在日本國內，并面向日本國內的玩家提供日語服務。客人通過鏈接登錄網站后可在家中參與視頻撲克賭博等。會員約9500人，賭金總額約19.26億日元（約1.2億元人民幣）。

三是打擊“涉黑型”跨境網絡賭博，切斷暴力團資金源。鑒于跨境網絡賭博的收益有流向暴力團并成為暴力團財源的現象，日本警方也加大了對“涉黑型”跨境網絡賭博的打擊。例如2016年2月，東京警方查抄了一家有暴力團力量參與的網絡賭博店，除發現違法跨境網絡賭博行為外，還查獲手槍部件、實彈48發以及若干毒品。2016年4月，大阪府警生活安全特搜隊與淀川警察署逮捕網絡賭博店經營人員三人。該店利用境外的賭博網站獲益。客人每100日元（約6元人民幣）可購買一個點參與賭博，之后根據賭博游戲的得分再換取錢財。經營者為“指定暴力團”成員，每月營業額約1000萬日元（約60萬元人民幣）。2017年1月，警方將大阪宗右衛門町網絡賭博店店長及客人共六人逮捕，現場查獲現金450萬日元（約27萬元人民幣）及16臺電腦。該店通過鏈接境外賭博網站的方式獲益，部分收益流向暴力團。2017年2月，大阪警方將鏈接境外賭博網站進行紙牌賭博的網絡賭博店經營者以“慣常賭博罪”、客人以“單純賭博罪”的嫌疑逮捕。該店全年無休、24小時營業，每天接待客人70～80人，每日營業額達800萬日元（約48萬元人民幣）以上。其營業額成為某暴力團的資金源。

2019年8月，大阪府警接到一則關于其友人掉入賭博圈套的110報警后開始進行搜查，將具有“慣常賭博”嫌疑的網絡賭博店經營者逮捕，其中有六名暴力團成員。客人可在店內用現金交換的點數進行賭博。警方查獲店內現金150萬日元（約9萬元人民幣），并調查流向暴力團的資金源。2020年1月，富山縣富山中央警察署以“慣常賭博”的嫌疑，將富山市的網絡賭博店店主及店員逮捕，查獲店內13臺電腦，并對暴力團資金源的資金流向進行調查。2020年9月，愛知縣中警察署對一家網絡紙牌賭博店進行搜查，將賭博店經營人員逮捕并查獲16臺電腦及若干現金。該店每日營業額達100萬日元（約6萬元人民幣），部分資金流向暴力團。2020年3月，東京警視廳將六名跨境網絡賭博店鋪經營者、14名從業人員及11名客人現場逮捕。該店經營者在歌舞伎町等地經營四家店鋪，通過鏈接境外網絡賭博網站等方式獲益。警察查獲現金約3.38億日元（約2023萬元人民幣），并對流向暴力團資金源的情況進行調查。諸如此類針對“涉黑型”跨境網絡賭博店的打擊活動，在切斷暴力團財源、管控跨境網絡賭博等方面起到了作用。

針對跨境網絡賭博行為，日本警方采取了不同層面的治理舉措。日本政府也對治理活動及方向作出指示。在2020年2月公開的由日本首相署名的第201次國會第61號眾議院答辯書中指出，都道府縣警察應進行體制方面的整備，進一步掌握“可在日本國內登錄進行賭博的網站，例如總數、利用者人數以及已立案數”等實際情況并進行嚴加取締。此外，警方還聯合政府管理機構進行宣傳，例如在東京政府部門開辦的“東京生活網站”上進行宣介，介紹跨境網絡賭博的危害、陷阱、常見手段、相關案例等。在社會風氣方面，日本也采取了諸多消除“賭博依賴”等方面的舉措。例如2018年10月施行《賭博等依賴癥對策基本法》;2018年10月在內閣成立以內閣官房長官為本部長、相關閣僚為本部員的賭博等依賴癥對策推進本部;2019年4月19日，內閣官房賭博等依賴癥對策推進本部事務局制定并公布了《賭博等依賴癥對策推進計劃》等。可以說，日本警方采取了針對不同類型的一系列打擊活動，并吸納各方力量投入，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未來在跨境網絡賭博方面的治理將會進一步推進。

（責任編輯：馮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