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未雪：容我煮茶尋梅

楊寶珍

走過千山萬水，才知道最遠的路，是走回自己的內心。寫詩作文，插花聽琴，都為了安頓此身此心。

今日，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大雪”。《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矣。”

大雪的意思是，氣候至此天氣更冷，降雪的可能性比小雪時更大了。雪花飛舞，我與梅花兩白頭，想想都覺得特別美好。

1

“今日大雪。可是江南未雪。”點開微信就見希希在叨叨。

我笑著罵她，還敢說江南未雪，怎么不怪你自己孤陋寡聞？明明三天前，在南昌市灣里洗藥湖山莊，早已經下了2020年的第一場雪好嗎。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希希憨笑著回復，說搜索到12月4日洗藥湖山莊公眾號推出一個帖子和系列圖片，報告了“雪”的造訪，她已經看到了羅漢峰雪花飛舞，洗藥湖銀妝素裹。

“雪花真是個魔法師呀，讓世界只有一種色彩，依舊讓人心懷喜悅……”

印象中，南昌的第一場雪，似乎都是從洗藥湖開始的。

2

大雪小雪，并不是指雪下得大或下得小。

小雪節氣里，也曾有過大雪紛飛的日子。不過奇怪得很，雪花沾地即化，哪怕下上一天也成不了氣候，讓盼望堆雪人、打雪仗的孩子們好生失望。同樣讓我們奇怪的是，“大雪”節氣后，雪若下起來了，就不再即下即融，而是一層層累積，白了屋頂，白了山川，白了行道樹，白了陌上田間，白了小巷大街……人間始有了風煙俱凈、天山共色的樸素與純凈，雪地上也有了深深淺淺的可愛腳印。

而白日，益發地短促起來，夜晚也益發地綿長起來。

3

長長的夜，要怎么消磨才好呢？

希希說，許我溫一壺酒。天冷得厲害，她會選個可靠的老館子，邀上三五閨蜜，海吃山喝一氣。酒至微醺，又嗑瓜子，讀詩，清唱，閑聊，直到夜色闌珊。

夜色闌珊，人還在家以外的地方，我以為是傻的。這樣冷的夜晚，出門、進門，我是不樂意的。天越冷，我越喜歡貓在家里。南陽臺、北陽臺、窗紗統統都拉上，還覺得不夠暖，就關上臥室、衛生間的門，把空調都打開，把燈調成暖色。暖暖的空氣，暖暖的燈光，在客廳、書房與飯廳流淌。

一碟開心果，一碟西梅，正等著被人賞味;一本半新不舊的書，在手上摩挲;一壺茶，在電陶爐上煮著，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吐著香氣;一簇紅通通暖洋洋的光，從電陶爐經由玻璃壺投射在月光灰的墻壁上，這墻壁也變得溫軟可親了。孩子在書房，爸爸在客廳，我在茶臺煮茶、碼字，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擾，卻也讓人打心里生出一種“家人閑坐，燈火可親”的溫情與自在。

茶煮好了，出湯。抿一口，唇齒生香。每一個味蕾都混合著枸杞、龍眼、紅棗、西洋參與玫瑰的味道。再抿一口，熱氣向全身流轉，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張開了，細細地品，周身都是熱乎乎的自在愜意。

4

晴空萬里，是冬日獻給大地的禮物。

大雪前一日，陽光燦爛得起飛。天氣一掃往日的陰郁，氣溫暖和得像春天，讓人舍不得待在屋里，必要到陽光下到處走走才覺得過癮。

午餐后，75位學員有一大半就像一粒粒種子，三個一群，五個一伙地，被陽光這雙大手撒向法水的村莊、稻田、竹林、古樟下、池塘邊，與山間小路。盡管大家都嘟囔著：昨夜睡得晚，好想睡個午覺……

12月7日零時，大雪節氣來臨。第二屆《星火》驛站寫作訓練營暨銳評團提高班培訓也接近尾聲。

好像為了應景，太陽一閃身就沒了蹤影，天氣驟然回歸了冬日的冰冷肅殺。昨日還舒展著花朵兒享受冬日暖陽的山茶花、野菊、藿香薊，紛紛低眉斂目，在寒風中瑟縮著身子，恨不能把自己藏身于溫暖的泥土里去。只有竹林，那密密的修長清秀的竹林，依舊倔強地昂著腦袋挺著身子，搖落一地的清風。

12︰30，大巴如約而至。離別的時刻到了。

5

聚是一團火，散作滿天星。

有人在群里不斷說著離愁別緒，仿佛從熱烈的赤道來到曠寒的極地，讓人于不舍中生出感傷。葉青、周曉楓、李琦、黃斌、范曉波、付秀瑩、牧風……這些才華橫溢、面目姣好的老師，就像一粒粒火種，從全國各地來到法水鎮，傳道授業解惑，讓我們看見不一樣的藝術之美，再次點燃我們對文學對藝術、對音樂對美的探索熱情。互動，合影，留言，留下一顆顆珍珠般的記憶。

相聚時的美好，就像冬日里的陽光、長夜里的好夢，一眨眼就成了記憶。正如美好的秋天還來不及好好欣賞，一眨眼就到了冬天，再一眨眼，就到了年底。

年底是什么？過關。各種各樣的檢查、評比、總結、考核……一股腦兒都堆到面前來。真是急呀，這么冷的天，人還是各種上火。火大時，去煮一壺茶吧。投茶，煮茶，聽茶在微火里咕嘟咕嘟作響，煩躁的心就漸漸平靜了。

第二壺茶煮出濃香，已是凌晨。從贛江吹來的風呼嘯而來，怪獸一樣驚叫著擊打窗臺，令失眠的人心驚肉跳。我真希望，每個人從心里敲出的每個文字，都是一粒夢的種子，在冬天啟程，在心里醞釀著澎湃的花期。當晨風替代夜的寒冷，奇跡就像黎明一樣如期而至。

6

萬籟俱寂。似乎全世界都睡了，而我醒著。

劃過手機屏幕時，我看到TZ發來一個視頻。點開，一個女中音，唱得深情款款：“人的一生有多少時間，能與深愛的人相依相伴/不想錯過今生，來世太遙遠，珍惜這段上天賜的情緣/我們下輩子不一定遇見……”

再一劃拉，又看到SM發來的大雪美圖。圖上寫著：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

暖暖。在心里默默地感激著，這份朋友間的淡淡濃情。

寒夜客來茶當酒。自己細火慢燉的茶，濃濃的，亮黃中透著絳紅，好看，好聞。我斟了一杯，拍成圖，附以白居易的《問劉十九》，一起發給朋友：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世間萬物，皆心之投影。

大雪未雪。一個人，何妨煮一壺茶，在心中踏雪尋梅，讓暗香從靈魂深處層層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