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皮膚同桌

洛藝湘

因為她知道，今后即使夜幕沉沉，他倆都會像星星一樣照亮對方，成為彼此最溫暖的存在。這，就是真正的朋友。

陳悄悄是一個不起眼，但又很惹眼的女生。

說她不起眼，是因為她為人內向又低調，在學校里是一個“小透明”般的存在;但她又很惹眼，因為她的皮膚很黑，黑到自家父母都曾懷疑，他家是不是包拯大人的后代，繼而才能生出皮膚這么黑的女娃娃。

對此，陳悄悄從小到大都備受困擾。

特別是今天，她們班新來了一個轉校生，皮膚像浸過牛奶罐子似的，白皙又水嫩。他坐在陳悄悄的身旁，兩人的膚色對比十分明顯，讓在場的人紛紛側目。

鄰座的王小虎率先開口：“欸，你看他倆坐在一起，像不像黑白配？”

“我覺得陳悄悄的臉看起來更黑了，活脫脫就是一塊黑炭啊！”

戲謔的低笑聲傳進陳悄悄的耳畔，她微微垂下腦袋，絞著手指，緘默不語。

她向來都是這樣，每回別人拿她開玩笑，她都不敢回應，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旁邊的少年靜靜地坐著，翻看課本，好似沒有聽到那些人的話。陳悄悄暗自松了一口氣，畢竟一個人尷尬，總比兩個人一起尷尬強。

第一節下課后，王小虎走到陳悄悄的書桌前，吊兒郎當地說：“把你的數學作業借我抄抄！”

陳悄悄愣怔，她不想借給王小虎，畢竟他剛剛還說她壞話呢，可如果不借給他，他肯定會一直纏著她。王小虎是班里出了名的“搗蛋大王”，陳悄悄不愿和他多糾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陳悄悄訕訕地想。她伸手剛想拿起自己的作業本，一雙白皙的手卻覆在她的本子上。

彼時林修揚起眼瞼，朝王小虎道：“你剛剛不是挺能說的嗎？那么有能耐，作業肯定也能自己做啊！”

原來，他剛剛將他們的對話全都聽進去了。

王小虎的臉霎時青一塊紫一塊，等他憤憤不平地走開，陳悄悄才意識到林修是在幫自己。她囁嚅道：“謝謝你，林同學。”

“不客氣。”

聞言，陳悄悄的心里生出了一絲喜悅。這是她第一次回絕王小虎的要求，她原以為這下終于能脫離他的“魔掌”，誰知放學后，作為值日生的她正在掃地，王小虎就背著書包，將一旁的垃圾桶忽地踹倒在地。

須臾間，桶里的果皮紙屑落了滿地。陳悄悄皺起眉頭，她知道王小虎是故意的，可看著他高高興興離開的背影，她敢怒不敢言，只能將滿腔的憤懣咽了回去。

隔天語文課上，陳悄悄的作文受到老師的表揚，讓她起身朗讀自己的作文。

陳悄悄攥著作文卷，在眾人的注目下，怯怯地站起身。她低聲念了一段內容，然后聽到周圍響起了嗤笑聲。

“聲音那么小，蚊子都聽不見。”

周圍的聲音刺進陳悄悄的耳朵里，她握著卷子的手微微顫抖，一時竟無法啟唇。

半晌，林修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師，陳悄悄今天嗓子不太舒服，我能替她念嗎？”

“可以。”

得到老師的準許后，林修將陳悄悄那篇優秀作文朗朗念出。

等到他讀完，教室里立刻響起熱烈的掌聲，不少同學在下課后還圍到林修的課桌前，紛紛夸贊他。

“林修，你的聲音好好聽，以后可以當播音主持人！”

“你的皮膚好白啊，長得也好看！”

……

面對大伙的夸獎，林修淡然自若。鄰座的王小虎見狀哼了兩聲，他拿起語文書，照著課本里的《項脊軒志》念了一段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類女郎也。”

聞言，林修的眉頭皺起。他聽出來了，王小虎是在說他像女孩一樣，皮膚白皙，不是好兒郎。

他側頭看向王小虎：“待會兒上體育課，你敢不敢跟我比一場籃球賽，看看誰是真正的男子漢？”

“比就比！”

他倆撂下話，約定比賽輸的人將答應對方一個條件。

待到上了籃球場，他倆拼盡全力，最后在林修的“猛攻”之下，王小虎敗下陣來。

林修看著懨懨的王小虎，斂眉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愿賭服輸。未來一個月，陳悄悄值日掃地的工作就由你來負責了！”

陳悄悄這才知道，原來上次林修無意中看見了王小虎趁她值日時，將垃圾桶故意踹倒在地。

他看不慣王小虎的所作所為，于是便想幫她出了這口氣。聞言，陳悄悄笑了。她發現她這個同桌不僅皮膚白皙，而且特別古道熱腸。

自從王小虎在籃球場上輸給林修后，他的氣焰就散了，再也沒找過陳悄悄的麻煩。

林修發現，陳悄悄雖然沒有再將作業本借給王小虎，但她對于文娛委員蘇瑤的要求，每次都有求必應。

昨天蘇瑤讓她下課后幫自己倒垃圾，今天讓她幫自己記筆記，放學還讓她幫忙買喜歡的粉色筆盒。

林修對此憤憤不平：“她干嗎什么事都找你，就不能自己做嗎？”

陳悄悄笑著搖頭，她不介意這一切，因為她覺得蘇瑤是她最好的朋友。

在陳悄悄的眼里，作為“班花”的蘇瑤就像美麗的白天鵝，而她是一只膚色黝黑的丑小鴨。面對這樣的自己，蘇瑤還愿意和她做朋友，陳悄悄已經很開心了。

一周后，陳悄悄被老師委派參加市里的奧數比賽。林修趁著周末打電話給她時，卻發現她沒有在家復習，而是搭了一個鐘頭的公交車來到了蘇瑤家的附近，陪她去這邊的甜品店吃美食。

“知道你明天就要參加奧數比賽了，還約你出去玩兒，她是不是你的真朋友？”

陳悄悄笑道：“沒事的，我會努力考出好成績！”

這次的奧數比賽結果出來后，陳悄悄只拿到了第三名。她拿著那張獎狀，神色有些懨懨的。下一秒，蘇瑤走近她，將一個黃色發夾遞給了陳悄悄。

蘇瑤指了指自己頭上的發夾說：“我買了兩個同款發夾，我們一起戴，希望你能開心點。”

“好！”陳悄悄笑著將發夾戴上，原以為這個發夾可以帶給她快樂，誰知同學們看見她頭上的發夾后，卻發出了陣陣議論聲。

“陳悄悄居然和蘇瑤戴一樣的發夾，她這是東施效顰嗎？”

“對啊，蘇瑤戴著發夾比她好看多了，陳悄悄是哪里來的自信，竟和蘇瑤戴同一款發夾？”

嘲諷的聲音像利劍般刺向她，陳悄悄禁不住低下頭。她剛想將頭上的發夾摘下，一陣清冷的聲音驀然響起：“誰規定了只有蘇瑤才能戴這個發夾？我覺得陳悄悄戴著也好看。”彼時林修肅肅而立，朝眾人說，“美人在骨不在皮，美從來都不是用膚色來定義的，而是由人心來決定。”

陳悄悄聽著林修的話，怔忡地站在原地。她從來都覺得自己是一只丑小鴨，沒有變成白天鵝的可能，但今天，林修告訴她，即便是黝黑的小鴨子，也有著自己的美麗與魅力。

待到放學后，陳悄悄原想感謝林修，卻發現他站在走廊上正和蘇瑤說著什么。

彼時林修眉梢微蹙，對蘇瑤說：“我一直懷疑你到底是不是陳悄悄的朋友，如果你真的為她好，就應該在她受到指責時和她站在一起，而不是整天支使她干這干那。”

語畢，蘇瑤訕笑道：“林修，你之所以和陳悄悄成為朋友，還不是和我一樣，想從她身上尋找優越感嗎？”

他攥緊拳頭，還未開口，一道身影就映入他的眼簾。陳悄悄挺直腰板，走到他倆面前，道：“蘇瑤，林修和你不一樣，他是真心將我當成朋友，為我著想，替我打抱不平。我原以為你是一個漂亮的好女孩，但如今想來，是我看錯了，你不是我的朋友。”

話音落地，陳悄悄帶著林修消失在蘇瑤的視線中。她沒有看見蘇瑤氣急敗壞的表情，也無法得知她后來生出的那股懊悔之意。

陳悄悄和林修踏出校門口，一起來到了學校附近的一處山頂。

林修對她說：“其實你不用在意別人的目光，我覺得你已經很好了。你成績優異，待人和善。”

陳悄悄咧起嘴角，她望著天上的星空，突然想，自己一直以來就像天上的星星，終日看著周圍璀璨的明星，但忘了自己也在閃閃發光。

她朝林修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更自信一點，當一個快樂向上的女孩。”

一個月后。

陳悄悄的作文《真正的朋友》獲得了市里作文競賽的第一名。她站在講臺上，不再像之前一樣戰戰兢兢。她自信從容地拿著卷子，聲音朗朗地誦讀自己的文章。

片刻后，教室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陳悄悄望向林修，和他相視而笑。

因為她知道，今后即使夜幕沉沉，他倆都會像星星一樣照亮對方，成為彼此最溫暖的存在。這，就是真正的朋友。

童曉明摘自《中學生博覽·文藝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