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賠償制度：當賠則賠 把好事辦好

王琦

國家賠償制度是指國家對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違法行使職權或存在過錯等原因造成的損害給予受害人賠償?shù)闹贫龋浠纠砟钍恰爱斮r則賠、把好事辦好”，體現(xiàn)的是國家公正執(zhí)法、司法的基本態(tài)度，是法律對蒙冤者的真誠撫慰。今年4月1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國家賠償案件確定精神損害賠償責任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回應了人民群眾不斷提高的權利保障要求，進一步貫徹了人權司法保障的要求，總結了各級人民法院在國家賠償審判過程中探索出的有益經(jīng)驗，是我國國家賠償制度的新發(fā)展。

我國憲法第41條規(guī)定，由于國家機關和國家工作人員侵犯公民權利而受到損失的人，有依照法律規(guī)定取得賠償?shù)臋嗬＿@是我國國家賠償制度的原則性規(guī)定。但關于賠償?shù)臉藴省⒊绦虻染唧w內容則未細化。隨著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的發(fā)展，國家賠償法律制度循序漸進地完善。1986年頒布的民法通則規(guī)定，國家機關和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在執(zhí)行職務中，侵犯公民、法人的合法權益造成損害的，應當承擔民事責任。1990年實施的行政訴訟法規(guī)定，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合法權益受到行政機關或者行政機關工作人員作出的具體行政行為侵犯造成損害的，有權請求賠償。1995年1月1日起，國家賠償法正式施行，這標志著國家賠償制度正式確立。

此后，國家賠償法先后有過兩次修正。經(jīng)過這兩次修正，賠償范圍、賠償程序、賠償標準等問題均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改善，尤其是精神損害賠償也被納入了賠償范疇。國家賠償制度經(jīng)歷了從無到有、從小到大，不斷發(fā)展的過程，通過發(fā)揮保障人權、規(guī)范公權力的主要功能，傳遞了平冤理直、重塑正義的價值理念，成為保障社會公平正義和人民權利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目前，我國的國家賠償包括行政賠償和司法賠償。

行政賠償指行政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在行使職權過程中違法侵犯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的人身權或財產(chǎn)權并造成損害，國家對此承擔的賠償責任。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侵犯人身權的行政賠償范圍包括：行政拘留；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強制措施；非法拘禁或者以其他方法非法剝奪公民人身自由；以毆打、虐待等行為或唆使、放縱他人以毆打、虐待等行為造成公民身體傷害或死亡的；違法使用武器、警械造成公民身體傷害或死亡的及其他造成公民身體傷害或死亡的違法行為。侵犯財產(chǎn)權的行政賠償范圍包括：違法實施罰款、沒收、吊銷許可證和執(zhí)照、責令停產(chǎn)停業(yè)等行政處罰；違法對財產(chǎn)采取查封、扣押、凍結、保全、拍賣等行政強制措施；違法征收、征用財產(chǎn)及其他侵犯財產(chǎn)權的違法行為。

司法賠償是指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在行使偵查權、檢察權、審判權和看守、監(jiān)獄管理職權時違法給無辜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生命、健康、自由和財產(chǎn)造成損害的，國家對此承擔的賠償責任。司法賠償又包括刑事賠償與民事、行政訴訟中的侵權損害賠償。

此次司法解釋的出臺踐行司法為民理念，積極回應社會關切，其對我國國家賠償制度的發(fā)展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第一，規(guī)定依法應當針對侵犯人身權進行行政賠償和司法賠償?shù)模话憧赏瑫r認定“致人精神損害”；無罪或者終止追究刑事責任的人被羈押六個月以上，受害人經(jīng)鑒定為輕傷以上或殘疾等情形，即可認定為“造成嚴重后果”。以列舉的形式使得認定標準客觀化，增加了司法實踐的可操作性，有利于實現(xiàn)法律的統(tǒng)一適用；同時相對擴大精神損害賠償?shù)恼J定范圍，落實了當賠則賠理念。第二，規(guī)定造成嚴重后果的，精神損害撫慰金一般在人身自由賠償金、生命健康賠償金總額的50%以下酌定（2014年最高人民法院制定的《關于人民法院賠償委員會審理國家賠償案件適用精神損害賠償若干問題的意見》規(guī)定為35%以下），具有后果特別嚴重等情形可以在50%以上酌定。賠償標準的適當提高，貫徹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將尊重和保障人權的憲法原則進一步深化。第三，將消除影響、恢復名譽合并作為一種責任承擔方式，明確了消除影響、恢復名譽與賠禮道歉這兩種責任方式可單獨適用，也可合并適用；同時明確了具體履行方式的協(xié)商以及決定的作出。這樣的規(guī)定既參考了民法典的規(guī)定，也結合了國家賠償?shù)膶徟薪?jīng)驗，既體現(xiàn)了法律適用的精細化，也是對審判經(jīng)驗的提煉與肯定。第四，指引公民按照訴訟經(jīng)濟的要求，對精神損害賠償?shù)纳暾垼瑧谏暾埲松頇鄧屹r償時一并進行。在保護當事人請求權的同時，確保司法資源的優(yōu)化配置。這是我國司法機關為了賠償案件法律適用的統(tǒng)一、更好地實現(xiàn)人權保障而作出的努力，充分體現(xiàn)了對法治精神和法律原則的尊重。

我國的國家賠償制度在實踐中不斷走向成熟，但目前仍然存在一些問題，問題的焦點主要在于我國國家賠償?shù)姆秶€有待拓展。就行政賠償而言，首先，損害范圍有待拓展。目前僅限于行政機關及其工作人員行使職權造成的公民人身權、財產(chǎn)權損害，而對諸如受教育權、政治權利等其他實體權利以及一些重要的程序性權利則被排除在外，與當前的民主法治要求不相適應。其次，侵權行為范圍有待拓展。一方面，目前的賠償范圍僅限于具體行政行為和事實行為，抽象行政行為和自由裁量行政行為沒有被納入賠償范圍。行政機關以抽象行政行為之名行具體行政行為之實的現(xiàn)象依然存在，會對相對人的權益造成損害，應將其納入行政賠償?shù)姆秶涣硪环矫妫戏ǖ划數(shù)淖杂刹昧啃姓袨橐矔ο鄬θ说暮戏嘁嬖斐蓳p害，對于嚴重違背公平公正原則、合乎情理要求的自由裁量行為也應納入行政賠償范圍之中。就刑事賠償而言，首先，侵權行為范圍有待擴展。目前的賠償以“無罪”為前提，而只要受害人實施了犯罪行為，即便刑事司法過程中存在違法或錯誤的情形，如超期羈押、輕罪重判、免予刑事處罰或者罪名判處有誤等，還無法進行賠償。另外，賠償以“羈押”為前提，只要沒有對無罪受害人進行羈押，即便對其進行了監(jiān)視居住、取保候審等刑事強制措施，或判處了管制、緩刑、剝奪政治權利，也無法進行賠償。其次，刑事賠償請求人范圍有待擴展。賠償請求人局限于刑事被追訴人，應當考慮將刑事案件的被害人、其他訴訟參與人等非刑事被追訴人的合法權益損害的賠償也納入法律之中。

在“當賠則賠、把好事辦好”的理念指導下，我國國家賠償制度需要進一步完善。一方面，國家賠償范圍的大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個國家的文明程度和社會發(fā)展的程度，也是衡量法治完善程度的重要標尺。應當在現(xiàn)有法律原則之下，合理拓展賠償范圍，條件成熟時將那些在司法實踐中達成普遍共識的行為類型納入法律明確列舉的賠償范圍中，并結合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適當提高賠償標準。另一方面，應當處理好國家賠償與國家補償、國家救助制度的關系，處理好行政賠償、刑事賠償、非刑事司法賠償?shù)年P系，在具體的制度機理上不斷細化完善，全面提升國家賠償審判工作的發(fā)展質效，更好地發(fā)揮國家賠償制度平冤理直、重塑正義的作用。

（摘自5月12日《學習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