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曼 宋麗榮
摘 要:作為當代寫意花鳥畫畫壇中的杰出代表,王憨山和崔子范二者在藝術師承方面都對八大山人、吳昌碩、齊白石等前輩有所學習,并且能在傳統的基礎上結合個人藝術特色以及現代性構成進行創新;在藝術選材方面也多表現老百姓們喜聞樂見的題材,在藝術追求方面都致力于畫面“拙”味的表現,但他們的藝術風格又有很大的不同。文章通過對二者作品的比較來揭示他們寫意花鳥畫的異同。
關鍵詞:王憨山;崔子范;寫意花鳥畫; “拙”味
王憨山以其獨特的表現方式聞名于當代花鳥畫寫意畫壇,他的作品立足于傳統文人畫,融入時代審美趣味以及特有的湖湘文化,洗去傳統文人畫中的書卷氣,用樸實、稚拙的表現手法傳達出對生活的感悟以及熱愛之情,開創了花鳥畫寫意表現新風。而同樣開創了花鳥畫大寫意新風的畫家崔子范,在其作品中勇敢探索創新,融合中西,用平常而又平淡的事物表現出非同尋常的意境和耐人深思的情感。這兩個人在作品的選材和審美趣味的表達上有相似之處,但在藝術風格的表現上又有著各自強烈的個性。
一、作品選材與立意表達
王憨山和崔子范都為農民出身,對農村生活有著深厚的情感。王憨山自翊為“田園宰相”,而崔子范也曾說:“我畫我所看到的一切。其中大部分都是人們所能識別稱喜聞樂見的尋常景物……藝術家的使命就在于向觀眾再現這些尋常事物,使他們獲得新的感受,使觀眾在新發現中享受極大的快樂。”他的作品中所表現的都是一些平常而又平淡的事物,卻能給人非同尋常的強烈感受。在作品的選材上二者多取平民百姓生活中的家畜、果蔬、蟲魚、花鳥入畫。但有所不同的是,王憨山出身專業科班,輾轉多年后毅然隱居田園,切身融入農村生活,他作品取材也都是直接對景寫生,更具鮮活性。而崔子范半生戎馬,后在畫院擔任文職工作,直到晚年才專職繪畫,作品中對農村生活題材的表現多是田園牧歌式的童年記憶。
清人鄭績在其《夢幻居畫學簡明》中表明:“作畫須先立意,若先不能立意而遽然下筆,則胸無主宰,手心相錯,斷無足取。”意存筆先,一直是花鳥畫創作所強調的。一幅好的繪畫作品不僅僅要傳神寫照還要蘊含深厚的情感和立意表達。八大山人、齊白石等畫家在作品中常常借用所繪的花鳥形象來傳達內心的情感。而王憨山和崔子范作為當代寫意花鳥畫的代表人物,其作品表達了對鄉土的眷戀和對農村生活的贊美,流露出深厚的民族情結和農民情感。但王憨山和崔子范又有著各自的生活環境和經歷,作品中的立意表達除開這些相同之處外,總歸有一些不同的表現。
王憨山畫中的“意”除開對農村生活的體驗外還有他人生坎坷經歷的表現以及對現實生活的理解和感悟。雞雛、麻雀、魚蟲是王憨山作品中頻繁出現的題材。他說論畫寫意,是“動于情趣,發于意旨,達于神韻。這情、意、達的發揮,又是由其個人全部修養所決定的”。在《五德圖》中,王憨山描繪了五只雄雞形象,賦予它們人格表現;在《有志不怕云程遠》這幅作品中,畫家借用一群麻雀奮飛向上的景象吐露了心中的感慨,詠物言志;《越過洞庭路八百》這幅作品也同樣是對七只麻雀結隊奮飛越過湖面的景象做擬人化處理,表達對生活的感悟。憨山先生的作品中總是洋溢著堅韌、向上的積極態度。即便是在他晚年時愛子身患絕癥,他作品中依然洋溢著對藝術、對生活的倔強。《不辭羸病臥殘陽》中,畫家描繪了一只橫臥在地的老黑牛,黑牛身形瘦削耷拉著牛尾,疲憊的目光注視著前方兩只啄來啄去的白雞,并借用了詩人李綱的《病牛》一詩:“耕犁千畝實千箱,力盡筋疲誰復傷?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表明自己即便到晚年力盡筋疲、不堪重負也依然會在藝術道路上奮力前行。
崔子范半生戎馬,對事物和人生的認識更加豁達樂觀。在他的作品中,除了表達對鄉村生活的熱愛,還有對生命的律動、對戰爭生活的回憶和對國家時政的關心。作品透露出淳樸的風格、幽默天真的情趣和生動的意境。他在作品《崔子范艱苦歲月圖》中反復運用連續高大的紅高粱形象象征抗戰的艱苦與勝利的艱辛,通過普通的高粱展示了生命的頑強不屈;《蘆葦槍聲》以一片茂密的蘆葦叢和紛飛的野鴨刻畫了戰爭時嚴酷的環境,歌頌了頑強的戰斗精神。除此外,他還有一些作品充滿了天真和童趣。如《寶貝睡了媽媽忙》,畫家選取金魚和貓作擬人化的處理,缸中的三條金魚非常平靜,缸外的黑貓一只爪子拉著一旁的毛線。在這樣的生活化場景中,貓和魚的搭配方式使得畫面詼諧而又洋溢著民間生活情趣。
二、藝術風格特征與“拙”味表現
“拙”作為中國古代美學范疇之一,本義為幼稚、粗俗、不精巧,且多與“巧”相對。最早論述“拙”與“巧”辯證關系的屬老子所提出的“大巧若拙”。到宋元時期文人畫的興盛,書畫中更加強調“拙”的表現。蘇軾曾吟:“熟練易得,乖張難為”,主張繪畫和書法表現要天真、自然、疏放、稚拙,不可矯揉造作和刻意求工。王憨山和崔子范兩位畫家可謂是當代“拙”味表現的代表人物,二者畫面中稚拙感的形成得益于其獨特的藝術風格特征。而風格是指文學藝術在表現形式上互不相同的風情、格調和趣味等特征。不同的藝術家所創作的藝術作品又有著獨特的藝術個性。
在作品的構圖和造型上,二者都喜歡做特寫式處理并且對物象進行夸張變形,但又有一些各自的特點。王憨山取的是大疏大密、大虛大實、至奇至險的審美品格。他的藝術風格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還深受木版年畫的影響。民間木版年畫的構圖往往采用布滿填充的方法,將畫面安排得滿滿當當。王憨山在作品中也往往采用方正完滿的構圖,打破了以往疏密有致、濃淡相宜的古雅韻致,給人迫目近觀之感,帶有強烈的沖擊力與力量感。在造型上也多重大形和大勢,物象多作幾何形的夸張,以神似入筆,具有兒童簡筆畫的稚拙感。如他在作品《稻熟江村憶魚肥》中就采用了特寫式處理,將五條黑魚的形象進行夸張,依次排列在畫面中,最上面一條魚甚至撐出畫面,給人極強的視覺沖擊力,同時這種構圖方式也正好與“憶魚肥”相呼應;作品《事事如意》就由一條魚和兩個柿子組合構成,魚和柿子都被夸大,將整個畫面占滿,給人以強烈的吸引力;《年年有余》中直接以一條大鯰魚入畫,配以題款,鯰魚構圖飽滿還有半邊身子溢出畫面,而用濃墨畫魚眼,用赭石與淡墨畫魚身,使得魚兒造型稚拙、厚重而又古樸。
崔子范的作品喜歡選取物象最精彩的部分,利用重復、排列等方式進行特寫式處理,并且構圖和造型都表現得極為簡練。他曾說:“作畫時,首先最重要的是畫圓圈、畫方塊,并將這些圓圈方塊有機地融合在圖畫之中。”崔子范根據西方現代藝術的平面構成,利用幾何形體的表現來提煉物象的造型,并且通過物象的排列、重復構成,使畫面表現出強烈的裝飾感和現代性。
在色彩的處理上,二人都從民間美術中汲取了養分,在筆墨的表現上也都從傳統入手,注重書法中篆隸筆法的運用并且融各家之長而自創新格。憨山先生曾說:“墨要給足,色要給足,給足才有分量。”在他的作品中,用墨用色常取大濃大淡,以給足為要旨。作品《綠了芭蕉》中的墨色處理就非常具有分量感:用大片墨色畫出芭蕉葉,并輔以赭石和花青,鴨子用墨線畫出,再用紅色染出鴨嘴和鴨腳,紅與黑的對比強烈,配以鴨子簡練概括的造型,使得整幅作品厚重、稚拙而又具有裝飾感。憨山先生有一枚閑章刻有“二分寫字,二分畫畫,六分讀書”。他注重書法,在繪畫時引金石篆刻筆法入畫,并醉心于金農的“漆書”而自創“憨山體”,線條方拙古樸、落紙有聲。而且他的作品強調詩書畫相融合,畫作上常配有詩句題款或者是與民間歌謠、俗語相結合。如他畫馬題句:“鹽車久困尋常事,抖擻精神見性靈。吩咐弊駱多忍耐,孫吳未遇莫長鳴。”引前人詩句入畫,表達自己積極、樂觀向上的精神。畫牽牛花題句:“妹妹好比牽牛花,纏住哥哥往上爬。旁人要講由他講,雨打風吹妹不怕。”畫村姑黑牛題句:“妹在山下看黑牛,哥在山上打石頭。石頭打在牛背上,看妹回頭不回頭。”
崔子范的繪畫作品中,以明快和強烈的色調為主,尤其擅長墨與色的對比、墨與色的融合以及對比色的運用。崔子范在筆墨的運用上采用多種形式,不拘成法,他將多層紙疊起來作畫,取滲印在下層紙上的效果予以調整收拾,往往把干、濕、皴、擦、點、染的手法隨意糅合,并且作品中少用細長線條,多為短粗線條或點的運用。在題款的表現上,崔子范很少運用詩句,往往只題上時間和名稱。如他在作品《池塘清趣》中用墨筆畫出荷花和荷葉的桿,荷葉運用墨破色和色破墨的方法表現,用綠色大筆掃出荷葉再用淡墨渲染,用濃墨畫出葉脈。荷花的刻畫也是先用濃墨畫出外形再染上大紅色。兩只鳥兒的色彩則表現更加豐富,紅黃藍的運用以及簡練的造型為整幅作品添加了更多意趣。
三、結語
憨山先生的作品注重“重、拙、大”,而崔子范先生則是注重“拙、簡、厚”。兩位畫家在當代寫意花鳥畫壇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作品在風格表現上也有一定的相似和各自的獨到之處。但二者在藝術道路上對于傳統的繼承和創新以及對藝術的堅持都是值得大家學習共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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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佳木斯大學
通訊作者:
宋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