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謠，無人問津（外二首）

李培剛

靠藥物維持生命的人

并不比健康的人更為高尚

我在制造的病句里活了很久

每一次，因一廂情愿而臉頰緋紅

仿佛青春都不曾真正遠離

雨水因找不到河床而改走陸路

有些風注定會被馬鬃俘虜

蘸著炊煙，燕子家書抵萬金

蘸著烏云，白鴿子玷污了自身清白

只有鷹隼的眼里，太陽與星星都是烽火狼煙的隱患

我沒有翅膀，像一只行動遲緩的貝類

在大小梅沙低入塵埃

只有漲潮的時候

磕長頭，匍匐八百里江山

用整個軀體一筆一劃重構我的樓蘭

沙灘上，那個拎著裙邊的女子

徘徊了許久

秀發如瀑，我看不清她的容顏

每一步踏歌無痕

輕輕地像釘子，把我的海市蜃樓鉚緊

在冬天的長江，播撒火種

冬天的江漢，撈不起一闋漁歌

漁火已失傳多年

偶爾有幾粒星辰失足其中，不等天亮又爬了出來

高鐵將黃金水道攔腰而斬

蘭舟停牌航運的訊息

臨水而居的人，有太多的肥胖與心悸需要重新渡劫

沙灘如荒漠。晨光里

一片白楊的分列式簡明而隆重

不同于火中取栗

一塊塊燒紅的鐵，將當初的爐火

回饋給母親河的冬季

也不同于抱團取暖

一個俯沖，直取元氣凜然冰心玉壺

薄冰下，江水柔若無骨又硬若頑石

而你的軟組織正一點點消蝕

與鋼澆鐵鑄無限接近

鯨鯊潛行時，堤岸一再抬升

美人魚躍出濤浪的峰谷

獨弦琴上劃撥摁撳，所有的心結蕩然無存

一群北歸的大雁，停止翅膀的炫酷

更低處，大寫的人字比它們的書法更為整齊

俯瞰一幅江南水墨

鏡框里，鑲嵌你青春的背影

失去了風帆，唯有我

長久地佇立于石碼頭曾經的繁華

蘆葦白頭，朝鐘又起

驚蟄辭

冷暖氣流的對峙，劍拔弩張

季節的較量下花開花謝

死亡與愛情的花語循環往復

浮在表面

桅桿從來不懂河流的心思

而逝水，只顧一層層揭曉大地的傷疤

憋著一肚子勁

此刻，撬動地球的是一條蟄伏已久的蚯蚓

青蛙先知先覺跳出三界

在淺草池塘唱著無字的歌謠

枯荷的哨位，等藕薝的接替

再響的驚雷，喚不醒裝睡的人

但我與一只苦蟬純屬例外

軟埋于紅塵深處，靜聽地球的胎心

它暫時無需發聲

醉于昨夜的烈酒，我也將最后一個醒來

從簡裝的盒子里磕出香煙

手掌里的打火機一身冷汗

即使我們都閉嘴

天空依然有擦槍走火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