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盡頭
——“2020年當代生態藝術季組合展”小敘

曾岳 Zeng Yue

1曾岳、宋慶明時間盡頭泡沫包裝板、吊頂螺桿

2曾九間被消費的觀念混凝土、和田碧玉、尼龍繩

我們這個展覽單元位于川美西南角，以“時間盡頭”為“生態的藝術，藝術的生態——2020年當代生態藝術季組合展”版塊的小標題，希望能傳達危機倒計時的緊迫感。在欲望點滴匯成洪荒之前，要相信科技還在一刻不停地“造就”我們的垃圾方舟。與其事不關己地積重難返，圍觀自己被慢慢溺斃，不如將藝術的銳度和創見呈現為顯而易見和唾手可得的解決困境的辦法。“生態的藝術，藝術的生態”，以一種萬物共生的設身處地的態度，既能描繪美好家園又可以構筑防波堤。西南版塊的參展藝術家以日常生活看似自然而然“消費生態”為出發點，匯聚、提取、組織那些自以為可以隨意拋棄的“消廢品”，作為一種警示，要將個人存在邊界擴展為整體存續的空間。以藝術的方式來發起我們對物欲的“用”的尺度反思，與“盡其用”尺度的解決方案。

人類文明看起來沒有原始生態文明的生滅循環那么血腥，但其“進步”的排斥力、破壞力卻超越了其他所有物種。于生態而言，滿世界充斥的垃圾是“人類紀”時代科技的最大“貢獻”。既然我們無法遏制自己不斷膨脹的欲望，制造并與垃圾長期共存就不可避免。在垃圾所造成的緊迫生態關系的前沿，敏感的藝術家應該首當其沖，將關切做有效的生發。反省藝術之名所制造令人堪憂的更多垃圾，提出特殊的解決問題的辦法，將不易察覺的不可逆轉狀態生發成迫在眉睫的形勢，將“盡其用”生成顯性平易的美學價值和新的文明內涵。

面對這次展覽的生態話題，讓我想起1998年一段“關于《關系》的陳述”的自述，幸有些言中：

“今天的我們已坐擁一個按鈕就能輕松‘后悔’甚至‘重復’，一個指頭就可以‘點開’或‘退出’的世界。而事實上，歷經深重災難，熙熙攘攘的人群與眾多的物種仍然擠擁這顆孤獨的行星——宇宙中最后的脆弱而渺小的方舟，而我們只不過是一群懼怕失去航船卻又肆無忌憚、互相傾軋、內心沖突的水手……盜版視盤與克隆科技，艾滋病與殺毒軟件，厄爾尼諾與金融霍亂等現狀，無不集結著當代文化的各種沖突，彼此之間未必就說不上某種聯系。

“我認為有必要謹慎地組織這個主題，努力征服并明確各種關系不同接觸面的樣式，希望從中獲得一系列較強說服力的形式。”

3張進生·活多媒體、塑料盒、煙盒、綜合材料

我們所置身的“關系”比20多年前更加糟糕，過去的文字仍然適用，“以廢創藝”，物語相應，陳詞未必濫調。這個展覽現場，正好也是對20多年前碎碎叨叨的回應。

我們“西南角”版塊的作品材料，來自定向的材料課程單元，基本上都是伴隨著個人消費的垃圾，它們大部分的樣子還很漂亮——那些失去興趣的玩意兒、壞掉的物件、過度的包裝、過期的商品，甚至是自己完全用不著的東西……每個人帶20種到教室，跟同學們描述消費這些東西的念頭，方案循序展開：

1.發現。同學們在自己周邊可以輕易找到20種以上存留的垃圾。在個人空間中還未堆積成很受困擾的程度，每個人為被“包圍”“淹沒”而毫無知覺的可能感到震驚。

2.梳理。通過講述來清理自己與每個垃圾的“必須”關系。換句話說，捫心自問某個物件與現實的自己的必要性、緊迫性、滿足度，進而開啟對一堆的雜物理性的判斷、篩選過程。

4何美松、雷杉循廢棄指甲油、玻璃板

3.探討。探討處置廢棄物的方案，進而要求調轉目標完成藝術品的可能性，需要讓大家了解哪怕一塊鐵礦石最終成為一顆釘子也需要經歷復雜的流程。比如一條隨身佩戴的鑰匙鏈來自25年前的BB機上細細的合金鏈條，以強化物盡其用的目標。思考緊緊圍繞個人經驗，從小物件、小作品、小空間出發，探討廢棄物品的“盡用”范疇，希望以小見大，從性狀、功能等屬性關聯線索，形成材料的語言邏輯。而藝術家付諸行動，借題發揮來引起整體關注的意義大于形式創新。

自然性才是生命的共性。生態的失衡，是每個人源源不斷施加的結果，這顆星球所謂的領馭者其實是極其可悲的。對過度干預的“領地”，那些被逼瀕臨或者已經滅絕的物種，我們應該有切膚之痛。現代工業制造的生活垃圾，大多數已經從我們優越的生活環境中清理出去，同時也就屏蔽了積重難返的危機感。人們對身后的關切非常遲鈍，因而絕大多數人對生態掠奪性的消費幾乎不會心存負疚與危機感。這樣看來，生態藝術就不能是逢場作戲的一場秀。直擊生態問題，以可持續發展的態度創新環保的觀念。

生態藝術也需要社會化，以期形成藝術家個體推進的生態的藝術，促進藝術的生態大社會的圈子和整體的力量。深切關注、切身體會、切實行動，以日常介入、強化成為廣泛的公共意識，喚起社會盡早建立切身的生態觀。我想這個項目的重點不是藝術家個人語言的創新或擴展，應該強調基于藝術家的敏感性和憂患意識，將活力指向有關生態問題撞擊力的創造。雖然我們對于環境持續的惡劣作用，藝術關于生態的話題啟動晚了，而且關切度是遠遠不夠的。而對于一場不可逆轉的災難，所有的方式只要能夠觸發并啟動社會的拯救行為，都應該嘗試，我相信這中間就存在著很多機遇。沿著美、順應、平衡、多樣性的重新發現，引導未來可持續的方向。

人類是對物媒的控制與設定來把握時間的。物欲在無休止地膨脹，適宜生存的空間在迅速縮小，此長彼消。由物欲推升了物的極度生產，引發生態嚴重危機的爆發。當流轉失序，便是我們的時間盡頭。因此，生態藝術有著至關重要的雙層意義：將垃圾物件轉換為環境重塑的物料，同時引發對危機緊迫性的嚴重關切，進而形成改變的力量。給到藝術家一個恰當出口，廢舊物品一定能煥發生機和活力。這些緊緊圍繞廢舊物品的創作，引出了每個參展者的善意。藝術開啟謹慎待物的方式，物盡其用，世界才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