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對署名梅蘭芳的著述、文稿進行大規模的搜集、整理與出版,集中在三個時期:一是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二是世紀之交,三是2010年后,2010年代之前一直比較薄弱。2016年版的《梅蘭芳全集》《梅蘭芳往來書信集》為學者研究梅蘭芳提供了較為準確的第一手資料,使梅蘭芳研究進入了一個全新階段,也促進了以梅蘭芳為代表的京劇研究、戲曲研究的發展,有效推動了京劇學的學科建構。
關鍵詞:梅蘭芳;梅蘭芳全集;舞臺生活四十年
作為二十世紀中國劇壇最具影響的代表性人物,梅蘭芳通過舞臺表演塑造了嫦娥、天女、麻姑、西施、虞姬、楊貴妃、杜麗娘、林黛玉、王寶釧、柳迎春、花木蘭、穆桂英等一系列栩栩如生的戲劇人物,留下了難以估量的藝術寶藏和精神財富。同時梅蘭芳一生著述頗豐,有諸多文章、著作、書信、函電、對聯、題畫詩以及參加各種活動的演講、接受采訪的發言等近300萬文字遺產存世。他的《舞臺生活四十年》《東游記》《游俄記》《我的電影生活》等著作以及報刊上發表的諸多談戲說藝的文章使他成為自覺總結藝術實踐經驗、具有深厚理論素養的藝術家;又因梅蘭芳在劇界獨特的藝術地位,加之新中國成立后特殊的政治地位,使得他的演講、發言、書信等具有特別重要的價值,因此梅蘭芳不同于其他諸多同行,自1910年代至今,始終為戲曲研究的熱點。
對梅蘭芳本人的日記、詩作、信函、發言、文稿、著述等資料的全面搜集、整理與甄別、考訂工作,2010年代之前一直比較薄弱。對署名梅蘭芳的著述、文稿進行大規模的搜集、整理與出版,集中在三個時期:一是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二是世紀之交,三是2010年后。
一、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
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梅蘭芳及其秘書許姬傳開始有意識地編撰回憶錄,系統總結梅蘭芳的舞臺生涯和藝術道路,以梅蘭芳為主體的創作團隊相繼出版了《舞臺生活四十年》(平明出版社1952年第一集、1954年第二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第一、二集,中國戲劇出版社1961年第一、二集)、《東游記》(中國戲劇出版社,1957年版)、《梅蘭芳戲劇散論》(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年版)、《我的電影生活》(中國電影出版社,1962年版)。這些著作至關重要,為梅蘭芳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尤其《舞臺生活四十年》在海內外均產生了廣泛的、持久的影響。
1962年為紀念梅蘭芳逝世一周年,中國戲劇家協會在《梅蘭芳戲劇散論》基礎上編撰了《梅蘭芳文集》,由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文集選輯了散見于報刊、專冊的報告、論著、回憶、觀感和一部分手稿,這些談戲說藝文章的結撰不僅體現了梅蘭芳高尚的為人、精湛的演技,也展示了梅蘭芳博大精深的劇學思想。
二、世紀之交
2000年12月梅紹武等主編的《梅蘭芳全集》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成為世紀之交梅蘭芳資料整理的新成果。此版《梅蘭芳全集》共八卷。第一卷《舞臺生活四十年》,是梅蘭芳以回憶錄的形式總結自己四十年的舞臺生活;第二卷《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選了《宇宙鋒》《貴妃醉酒》《奇雙會》《黛玉葬花》《天女散花》《霸王別姬》《生死恨》《西施》《抗金兵》等13部劇本;第三卷《梅蘭芳戲劇散論》,收有66篇梅蘭芳論戲曲的文章;第四卷收錄《東游記》《我的電影生活》,分別記述第三次訪日的經歷和歷次拍攝戲曲電影的過程、體驗以及經驗得失;第五卷《梅蘭芳四十三個劇目唱腔片斷集》,收錄《三娘教子》《六月雪》《二堂舍子》《女起解》《春秋配》《天女散花》《黛玉葬花》《霸王別姬》等劇目唱腔片段;第六卷《梅蘭芳流派劇目薈萃》《梅蘭芳十出代表劇目曲譜》,收有《霸王別姬》《蘇三起解》《鳳還巢》三個梅蘭芳流派劇目,以及《宇宙鋒》《貴妃醉酒》《黛玉葬花》《抗金兵》等10出代表劇目曲譜;第七卷《〈穆桂英掛帥〉曲譜演出本》《梅蘭芳〈生死恨〉曲譜演出本》《梅蘭芳唱腔選集音響整理本》;第八卷《梅蘭芳歌曲譜》(1930年訪美演出本影印本),有《天女散花》《霸王別姬》《千金一笑》《金山寺》《木蘭從軍》《上元夫人》等。
這套全集第一次試圖全面收集梅蘭芳的文稿、劇本、劇目、曲譜、唱腔等相關資料,內容廣泛,包含梅蘭芳的著述、文稿,也涵蓋了梅蘭芳的演出劇目、曲譜、唱腔等各個方面,自成體系,自然功不可沒,無疑有助于進一步深化梅蘭芳的研究。但也明顯有疏漏和不妥之處,對于戲曲研究者,沒有提供太多可供利用的新資料;對于演員和戲迷,這些劇目曲譜、劇目薈萃也遠遠不夠。名為“全集”,實則不全,署名梅蘭芳的文章,尚有諸多篇章并未搜集,因而未曾收錄,在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還是“選集”。
該“全集”不但不全,而且頗顯雜亂。如梅蘭芳演出劇本多為集體創作,算到梅蘭芳名下有失嚴謹。梅蘭芳的演出本有一些秘本,如《生死恨》秘本、《鳳還巢》秘本、《天女散花》秘本(香港同樂會,1922年版)等,但大多數劇本和其他京劇演員的劇本略有不同,有一些劇本不一定能代表他自己的藝術追求。況且各種各樣的劇本、劇本集已經很多,如1961年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許源來、許姬傳、何異旭整理的《霸王別姬》梅蘭芳演出本;1954、1961年中國戲劇出版社兩次出版《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1983年中國戲劇出版社再次出版《梅蘭芳演出劇本選集》。梅蘭芳晚年由于種種原因,被稱為“梅八出”,其實一生所工劇目數百出,如能繼續加以發掘整理,完全可以出一套《梅蘭芳演出劇本全集》。
曲譜、唱腔方面,有姜鳳山口述,黃寶光、魏貴德記譜整理,梅蘭芳演出曲譜本《穆桂英掛帥》(人民音樂出版社,1981年版);翁偶虹《京劇流派唱段薈萃》(中國戲劇出版社,1992年版);梅衛文、梅瑋《梅蘭芳唱腔選集》(遠方出版社,2004年版);褚曉梅記錄整理、泰州市梅蘭芳史料陳列館編《梅蘭芳唱腔選集》(人民音樂出版社,1994年版);盧文勤、吳迎整理記譜《梅蘭芳唱腔集》(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年版)等等。這些內容應該有待挖掘新材料,補充成為《梅蘭芳唱腔全集》,比如,梅蘭芳誕辰110周年之時中國唱片上海公司就出了十卷本的《梅蘭芳老唱片全集》。這自然是另外的課題要解決的問題,不應該和主要收集梅蘭芳文稿的《梅蘭芳全集》混雜一處。
此“全集”出版后,筆者僅見一篇評價文章,即徐晉如的《體系的見證——評〈梅蘭芳全集〉》。他盛贊:“梅蘭芳就是中國京劇甚至中國戲曲的代名詞,而《梅蘭芳全集》也就是中國戲曲表演體系的重要見證。”[1]但也說,“對于戲曲研究者而言,《梅蘭芳全集》不曾提供太多的新資料,然而在一個民族的文化史上,卻不能沒有她的文化巨子的全集的印行。”[2]客觀地指出了該書的貢獻和缺憾。
以上兩個時期,對梅蘭芳資料搜集、整理有突出貢獻的人是許姬傳和梅紹武。許姬傳《憶藝術大師梅蘭芳》(中國戲劇出版社,1986年版),許姬傳、劉巖松《梅蘭芳》(湖南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許姬傳七十年見聞錄》(中華書局,1985年出版),《許姬傳藝壇漫錄》(中華書局,1994年出版),都涉及了梅蘭芳生前的資料,作為在梅蘭芳身邊工作幾十年的秘書,他的資料可信度非常高。梅紹武在搜集父親生前資料方面成就也非常突出,他所著的《我的父親梅蘭芳》《我的父親梅蘭芳續集》由百花文藝出版社分別于1984、2004年出版,成為他紀念梅蘭芳誕辰90周年和110周年最好的禮物。兩書鉤沉了梅蘭芳出訪國外以及與國際友人、社會知名人士交往的點點滴滴,學風樸實,查證嚴謹,書中資料可作信史。如《我的父親梅蘭芳續集》中《溝通文化,促進邦交——記父親首次訪蘇時的題詞和通信》一文,記述了梅蘭芳訪蘇歸來后寫給蘇聯莫斯科對外文化協會會長阿洛舍夫的信,表達了對蘇聯人士積極對待中蘇戲曲溝通交流的感謝;《梅馨遠流櫻花國》一文記錄了1924年日本《演劇新潮》雜志社邀請著名戲劇家為梅蘭芳舉行座談會時,梅蘭芳和戲劇家們的發言。這些資料都極為罕見,彌足珍貴。
對梅蘭芳本人著述有意識地系統搜集、整理在其他時段、其他學人那里幾乎都付之闕如,只能零星地見于一些研究梅蘭芳的著述中。諸如朱傳譽的《梅蘭芳傳記資料》(天一出版社,1979年版)、吳性栽《京劇見聞錄》(寶文堂書店,1987年版)、梅葆琛《懷念父親梅蘭芳》(中國社會出版社,1994年版)、王長發等《梅蘭芳年譜》(河海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劉彥君《梅蘭芳傳》(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李伶伶《梅蘭芳全傳》(中國青年出版社,2001年版)、蔡登山《梅蘭芳與孟小冬》(黃山出版社,2008年版)、謝思進等《梅蘭芳藝術年譜》(文化藝術出版社,2009年版)等等。
此外,為紀念京劇大師梅蘭芳誕辰110周年,2004年中國唱片上海公司出版了《梅蘭芳老唱片全集》,包括42個劇目,分為傳統青衣戲、傳統花衫戲、新編古裝戲、新編歷史戲、昆曲吹腔戲、反串小生戲、《生死恨》全劇絕版唱片七大類。這是第一次對梅蘭芳生前所錄唱片進行全面收集整理和匯編,也是中國京劇音像出版史上的一大景觀。柴俊為《梅蘭芳的老唱片》[3]全面介紹了梅蘭芳唱片錄制情況,還附錄了他整理的《梅蘭芳老唱片年表》,涉及劇名、標題、唱腔板式、錄制年份、出版公司及唱片數量,極具參考價值和學術價值。只是報道《梅蘭芳老唱片全集》出版的文章,筆者所見只有文欣《梅蘭芳老唱片全集出版》[4]、海東《聆聽經典國粹雅韻? 記錄大師蓋世華章——〈梅蘭芳老唱片全集〉CD問世》[5]兩篇,據此寫成的文章也很少,而碩、博論文各有一篇,即郭曉菲的《梅蘭芳戲曲唱片研究(1920—1936)》[6]、任思的《梅蘭芳1920—1936唱腔中裝飾性唱法及相關伴奏的衍變研究——從歷史唱片出發》[7],這與梅蘭芳的成就和這些唱片的價值并不匹配。
三、2010年后
梅蘭芳研究一直都是戲曲研究的熱點,對他的研究涉及家世家族、生活道路、藝術生涯、道德品格、愛國情懷、梅黨成員、文化交流、表演技藝、梅派特色、劇學思想、文化意蘊等方方面面,涌現了大量優秀成果,但在《梅蘭芳往來書信集》和傅謹主編的《梅蘭芳全集》出版之前,對梅蘭芳本人創作資料的搜集、整理與甄別、考訂都是很不夠的,這也使得梅蘭芳研究的一些文章流于表面,不能深入,已有的資料被人反復征引,大量的新資料卻一直無人問津,梅蘭芳一生有很多發言、講稿、函電、詩作、日記等散落各處,尚未被全面搜集、整理和收錄。
2016年3月文化藝術出版社出版梅葆玖、王文章、秦華生主編的《梅蘭芳往來書信集》,第一輯收錄梅蘭芳致家人、親屬、學生、朋友以及外國友人的書信;第二輯收錄梅蘭芳的師長、友人以及文化藝術界和知名社會人士致梅蘭芳的書信;第三輯收錄梅蘭芳的京劇界前輩、同行以及弟子致梅蘭芳的書信。其中第一輯梅蘭芳所寫書信也為2016年版的《梅蘭芳全集》第八卷收錄。
2016年版的《梅蘭芳全集》事實上2010年就有動議,其時中國戲劇出版社就已經開始與傅謹教授商量編纂《梅蘭芳全集》事宜。2013年開始,傅謹教授帶領團隊對梅蘭芳生前文獻進行全面發掘、整理,甄別、考訂,耗時三年時間,最終于2016年8月出版了八卷本《梅蘭芳全集》。此全集不再收錄梅蘭芳的演出劇本和曲譜,正如傅謹所說:“首先,梅蘭芳的藝術成就最主要的體現形態并不在于他所演出的劇本,而是他的舞臺表演;其次,他的舞臺藝術代表作中有相當數量是傳統戲,即使他那些新編劇目也常有傳統戲為底本,所以不能把梅蘭芳演出的戲都視為‘梅劇;第三,這些劇本都是梅蘭芳身邊李釋戡、羅癭公、黃秋岳、吳震修、齊如山等多位文人的集體創作,其著作權的歸屬人言人殊。編劇過程中梅蘭芳固然有不同程度的參與,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些劇本的寫作不能完全歸功于梅蘭芳,所以收入他的全集,頗為不妥。”[8]
2016年版《梅蘭芳全集》也分為八卷,前三卷為署名梅蘭芳的251篇單篇文章并附錄了49篇能夠表達梅蘭芳真實人生態度和藝術思想的專訪、側記;四、五卷為《舞臺生活四十年》,第六卷為《文匯報》連載的《舞臺生活四十年》,編者細致比勘了平明出版社1952年第一集、1954年第二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一、二集,中國戲劇出版社1961年一、二集和1987年第三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全三集等各個版本的《舞臺生活四十年》之間及其與在《戲劇報》《戲劇論叢》《戲劇藝術論叢》等報刊上最初連載時的異同,并做了適當注釋;第七卷為《東游記》《我的電影生活》《梅蘭芳游俄記》和附錄《梅蘭芳游美日記》,其中《梅蘭芳游俄記》《梅蘭芳游美日記》都是第一次詳盡整理出版;第八卷除收錄《梅蘭芳詩詞對聯題詞、書信函電》外,還附錄了《梅蘭芳年譜》以便讀者對梅蘭芳的生平有清晰的了解。
2016年10月10日《梅蘭芳全集》新書發布會召開,數十家媒體相繼報道了這一新聞,之后學術界也出現了介紹《梅蘭芳全集》的高潮。李小紅執筆的《文章千古事 得失寸心知——〈梅蘭芳全集〉編撰自述》[9]詳述了《梅蘭芳全集》的團隊情況、編纂過程,并以“全”“新”“廣”“博”“明”“細”六個字詮釋了本套書的特點。該文被《新華文摘》全文轉載,說明編纂團隊認真嚴謹的學風得到了業界的肯定。李菁《梅蘭芳研究的新進階——〈梅蘭芳全集〉新書發布會綜述》[10]記錄了發布會上諸位領導及學者對《梅蘭芳全集》的熱烈祝賀和高度評價。趙建新《學術立場與工匠意識——以〈梅蘭芳全集〉為例》[11]談及了該書立項的前前后后,并以全面搜羅、精準注釋、數據源多三個方面概括了編纂《梅蘭芳全集》的學術立場和工匠意識。傅謹《尋訪梅蘭芳存世文獻始末》[12]《一個幾乎全新的梅蘭芳》[13]等文,談到了《梅蘭芳全集》的立項情況、資料搜集的艱難過程及其整理出版的意義。
《梅蘭芳全集》出版一年半后,《中國社會科學報》以整版的篇幅登載了一組文章:傅謹老師認為《梅蘭芳全集》可以讓我們重新認識梅蘭芳,他特別說道“1949年再造了梅蘭芳……他較好地闡釋了這一角色,同時為自己贏得了藝術的自由天地”[14],同時指出諸多新資料呈現了梅蘭芳風趣幽默等更豐富和隱秘的內心世界;朱恒夫老師以“資料完整、細大不捐”“反映版本流變,增加學術價值”“辨偽存真,避免疑議”[15]高度評價了編者窮搜博采的功夫以及實事求是的科學編輯理念;朱萬曙老師認為該書“收錄文獻更全,比對校勘更為精嚴”,其中所收文獻是“深入把握梅蘭芳世界、領略‘梅苑奧秘的關鍵”[16];鄒元江老師從“搜漏補遺,信息倍增”“版本對照,拓展新局”“披露珍藏,貫通史實”[17]三個方面肯定了該書的學術價值;施旭升贊揚了編者的現實使命感和道義擔當,肯定了全集的“時代性”“整體性”“國際性”[18]的學術史價值;李小紅強調戲曲“傳承不僅僅是唱念做打的技術傳承,也包括為人處世、文化底蘊、美學思想、藝術精神等各個方面的傳承”[19]。而梅蘭芳的著述提供了諸多后學者“應知”“應遵”的至理名言,因而是后世戲曲演員學習梅派的文化路徑。此外,李小紅在該書出版前后陸續發表了6篇有關《梅蘭芳全集》編纂情況的文章,除了上述《文章千古事 得失寸心知——〈梅蘭芳全集〉編撰自述》《梅派藝術傳承的文化路徑》外,《〈梅蘭芳全集〉——梅蘭芳研究的新進階 戲曲界人人必讀的經典文獻》[20]高度評價了該書的價值和意義,《眾人拾柴火焰高——〈梅蘭芳全集〉編纂背后的故事》[21]、《窮追不舍 歷經波折——〈梅蘭芳全集〉編纂背后的故事》[22]、《搜集不易 甄別更難——〈梅蘭芳全集〉編纂背后的故事》[23]三文則講述了搜集資料時諸多同仁的幫助、經歷的曲折以及甄別資料碰到的困難及解決辦法。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鄒元江、谷曙光等人對2016年版《梅蘭芳全集》的持續關注。鄒元江《歷史文獻應以何種方式加以珍藏?——新版〈梅蘭芳全集〉的收獲與問題》在肯定新版《梅蘭芳全集》“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的同時,列舉了一些由于主客觀條件而無法搜集的文獻,指出“由于缺少對歷史文獻加以保存、使用方式的法律條文的系統建構,因而加劇了文獻的部門壟斷、單位所有弊端的程度,研究者借閱比登天還難,許多文獻長久以來就隱匿在各部門和單位的檔案庫、資料室里睡大覺,長此以往,甚至連該部門和單位的工作人員也不熟悉這些文獻的存在,損毀、丟失的現象時有發生”[24]。此言可謂切中肯綮,筆者身在其中,實在是感觸頗深,相信不少人都會碰到相似的問題。
2014年筆者在編輯《梅蘭芳全集》時發現各種版本的《舞臺生活四十年》并不相同,尤其《文匯報》連載的《舞臺生活四十年》與之后出版的各種版本的《舞臺生活四十年》均差異較大,此前學界并沒注意到此問題。當我向主編傅謹教授征詢處理意見時,他果斷指出要適當做注,對于差異較大的《文匯報》連載的《舞臺生活四十年》則單獨出書。于是我和趙建新老師把當時大陸出現的《舞臺生活四十年》前兩集三個主要版本(平明出版社版、人民文學出版社版、戲劇出版社版)的差異之處——做了注釋,也比勘了第三集在《戲劇報》《戲劇論叢》《戲劇藝術論叢》等刊物上最初發表時的異同。2015年9月“梅蘭芳生前文獻搜集、整理暨《梅蘭芳全集》”結項鑒定會上有專家指出,大量注釋使得此書不僅具有文獻價值更具有版本價值,也有專家指出注釋差異很重要而闡釋差異的原因更重要,還有專家指出注釋與闡釋其實不是“全集”的任務,而是根據“全集”進行研究的學者應該從事的工作。我們編輯時自然也想到了這些問題,但版本做全、注釋做細,再考證闡釋各版本之間差異的原因,遠非八卷本所能容納,也非編纂“全集”的主要內容,我們的主要目的是匯編署名梅蘭芳的文獻。但很顯然,《舞臺生活四十年》的版本問題極其重要,傅謹老師也一直鼓勵我寫文章把版本問題說清楚,2015年至今我發表了二十余篇有關梅蘭芳的文章,可惜依然沒有寫到這個話題,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筆者自覺此問題不是一篇文章可以說清楚的,也許應該再單獨出一部《舞臺生活四十年》,把它所有的版本拿來一一對照,詳細注釋,再一一考釋其出現差異的諸多原因。欣喜的是目前這兩項工作均已有人做了。
2019年10月24—25日在梅蘭芳紀念館召開的“梅蘭芳與戲曲文獻”學術會議上,龐婧綺宣讀了《梅蘭芳〈舞臺生活四十年〉版本考辨》一文,劉禎館長披露梅蘭芳紀念館計劃出版典藏版《舞臺生活四十年》,收納版本會更全,注釋會更為細致,這無疑是件大好事。
而搜羅全部版本并對其差異進行考釋的是中國人民大學谷曙光教授。他的《梅蘭芳〈舞臺生活四十年〉版本考》肯定了2016年版《梅蘭芳全集》所收《舞臺生活四十年》所做的注釋“實具創意,堪稱新版《梅蘭芳全集》的一大亮點”[25]。他詳述了七十年間大陸、香港、臺灣、蘇聯等地出現的《舞臺生活四十年》的19種版本,高度評價“最具版本價值的,應該是平明社初版、人民文學社修訂版和中國戲劇社第三集版”[26],這正是我們當初編纂《梅蘭芳全集》校注《舞臺生活四十年》時重點關注這三個版本的主要原因,如果把東方出版社、團結出版社等本身就有很多錯誤的版本也拿來校勘,實在沒有太大意義,當然,香港、臺灣及蘇聯的版本我們未及搜羅,也是一大遺憾。谷曙光另外一文《刪改與重述:梅蘭芳〈舞臺生活四十年〉的異文和時代感》,對《舞臺生活四十年》不同版本的“修訂和刪芟”“‘《穆桂英》一章的消失”“敘述的雙線與單線”的原因以及“歷次版本透出的時代感”進行了詳細考釋,條分縷析,有理有據,顯示了非凡的學術功力和嚴謹認真的學風。當年筆者在編纂《梅蘭芳全集》時恢復了《穆桂英》在《舞臺生活四十年》第三集第一章的位置,并加了諸多注釋,其中一條為:
此章最早連載于《戲劇報》1958年第19、20期。連載時有副標題“《舞臺生活四十年》第三集連載”,但成書后各個版本的《舞臺生活四十年》都未收入,今收入連載原文,按發表時間排序編為第一章,原第一章《奇雙會》改為第二章,以此類推。
另外,此文曾收入1986年出版的《憶藝術大師梅蘭芳》一書中,題為“《穆柯寨》到《轅門斬子》是喜劇——穆桂英與楊延昭的表演分析”,文首有許姬傳按語:“這篇文章是梅蘭芳先生在一九五八年寫的。當時,言簡齋、姜妙香、姚玉芙先生參加了討論,由梅先生口述,我筆記。現在我把有些話作為按語,插入文中,因為都是親眼目睹的第一手資料,有一定的史料價值。”——編者注[27]
谷曙光教授說:“2016年新版《梅蘭芳全集》中的《舞臺生活四十年》恢復‘《穆桂英》一章,為重新審視這一歷史問題提供了契機。”[28]筆者對他這種尊重他人勞動的態度深感敬佩,對他的學術功力深感欽佩,也萬分感謝他完成了傅謹教授多次催促我完成而我未及完成、可能也無法完成的文章。當然,筆者為當年所做的注釋能夠引起學界對《舞臺生活四十年》版本的注意,起到了拋磚引玉的作用,甚感欣慰。
相比之下,個別學者在使用《梅蘭芳全集》時的做法卻有失妥當。2016年版《梅蘭芳全集》在所收每一篇文章后面都標注了文章的原始出處,甚至精確到刊物的卷期、報紙的版次、原文的頁碼,為的是方便研究者使用,但有些研究者引用時往往標注引文的原始出處,卻不曾提到是從《梅蘭芳全集》轉引而來,萬一《梅蘭芳全集》出現錯誤,引用者豈不是代我們擔責?我們實在于心不安。
小結
京劇是中國文化多元發展的結晶,梅蘭芳作為京劇表演藝術大師,作為中國戲曲藝術的代表,有關他的研究成果相當豐碩,但依然不能與他的成就相媲美,原因之一就是資料匱乏。長期以來,學者們研究梅蘭芳的資料來源比較單一,而且有些未加甄別,并不準確,2016年版《梅蘭芳全集》為學者研究梅蘭芳提供了較為全面、準確的第一手資料,使梅蘭芳研究進入了一個全新階段,也促進了以梅蘭芳為代表的京劇研究、戲曲研究的發展,有效推動了京劇學的學科建構。但2016年版《梅蘭芳全集》最大的缺憾是沒有向全國乃至全世界征集梅蘭芳生前書信等文獻,致使第八卷比較薄弱;另一大遺憾是有些單位和個人珍藏的文獻未能獲得。據悉,梅蘭芳紀念館正在編纂新的《梅蘭芳全集》,屆時梅館珍藏的諸多梅蘭芳手稿、未刊稿等資料將悉數收入,這無疑將彌補我們的不足,更重要的是可以澤被學界,惠及學林,功德無量,值得期待!
注釋:
[1]徐晉如:《體系的見證——評〈梅蘭芳全集〉》,《博覽群書》,2001年第3期,第37頁
[2]徐晉如:《體系的見證——評〈梅蘭芳全集〉》,《博覽群書》,2001年第3期,第38頁
[3]《中國京劇》,2004年第11期
[4]《中國文化報》,2004年5月10日
[5]《中國文化報》,2004年10月25日
[6]中國戲曲學院碩士論文,2015年
[7]中央音樂學院博士論文,2019年
[8]傅謹主編:《梅蘭芳全集·前言》,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北京出版社,2016年版,第7頁
[9]《中國圖書評論》2016年第10期,《新華文摘》2016年第24期全文轉載
[10]《戲曲藝術》,2016年第4期
[11]《出版參考》,2016年第12期
[12]《光明日報》,2016年10月25日第11版
[13]《北京日報》,2017年1月19日第15版
[14]傅謹:《認識梅蘭芳》,《中國社會科學報》,2018年1月19日,第7版
[15]朱恒夫:《深入研究梅蘭芳不可或缺的資料》,《中國社會科學報》,2018年1月19日,第7版
[16]朱萬曙:《“梅苑”之大觀:〈梅蘭芳全集〉讀后》,《中國社會科學報》,2018年1月19日,第7版
[17]鄒元江:《梅蘭芳研究的重大收獲》,《中國社會科學報》,2018年1月19日,第7版
[18]施旭升:《〈梅蘭芳全集〉的學術視野與文化情懷》,《中國社會科學報》,2018年1月19日,第7版
[19]李小紅:《梅派藝術傳承的文化路徑》,《中國社會科學報》,2018年1月19日,第7版
[20]《劇作家》,2017年第4期
[21]《劇作家》,2019年第2期
[22]《劇作家》,2019年第4期
[23]《劇作家》,2020年第1期
[24]《文化藝術研究》,2018年第4期,第90~91頁
[25]《文化遺產》,2019年第4期,第66頁
[26]《文化遺產》,2019年第4期,第67頁
[27] 傅謹主編:《梅蘭芳全集》,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北京出版社,2016年版,第119頁
[28]《文藝研究》,2020年第10期,第109頁
(作者單位:中國戲曲學院戲曲研究所梅蘭芳藝術研究中心、北京戲曲文化傳承與發展研究基地)
責任編輯 岳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