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沖魚的奧秘

編譯 思羽

我抓住脈沖魚的尾巴，晃了晃它，從它張開的喉嚨里流淌出最后幾滴鮮血，落進深色的水中。脈沖魚本身不斷脈動，加上我的船在搖擺，所以當我用刀切開顏色蒼白的魚皮時，我始終難以切得筆直。等到我將一塊白色的魚肉丟到砧板上時，我的雙手已經(jīng)徹底麻木，仿佛我在看著其他人切魚。魚肉因為共振電的關(guān)系而微微發(fā)亮。

一艘太空飛船透過重重云霧宣示自己的到來，發(fā)出的嗚嗚聲就像水壺煮開水時的響聲。我從很久以前就放棄了試圖開著帆船甩掉太空飛船的做法，于是我繼續(xù)作業(yè)，切除魚的胸肋骨，丟到船外。比起動拳頭，乖乖交出一天的漁獲總是更安全些。畢竟，這片海里滿滿的盡是脈沖魚。

黑色飛船轟隆隆降落到海面上，激起好多水花，形成一片水霧。深色的水霧讓我的皮膚涼爽下來。這是一艘改造過的貨運飛船，原本的行會標記被鑿掉了，尺寸比我的船大了一倍。飛船側(cè)面的一扇艙門砰然開啟，一名年輕女子走出來，手中的槍水平瞄準我的腦袋。她的一雙黃色眼睛底下，有一塊大頭巾包住她的面龐。“漁夫，放下刀子。”

我將刀子放到魚肉和一把細長干凈的刀子中間。她的手下，也就是兩名披著長風衣、扎著大皮帶、稚氣未脫的少年甩出鉤子掛到我的船邊欄桿上，再在兩條船之間架上跳板。

我保持了鎮(zhèn)定，“我沒預料到會有人來。”

她握著手槍指了指，兩名手下沖過跳板，跑到我的船上，肩頭各掛著繩網(wǎng)。“你稍有動作的話，我就會砰砰砰開槍。”她讓手槍進入待發(fā)狀態(tài)，借此強調(diào)她是說真的。

兩名侵入者從我身邊走過，我讓自己的視線跟著兩人。他們一人走進船艙，另一人開始依次搜索側(cè)面的貨艙，將東西翻得亂七八糟。

“在船頭。”我說。

他沉下臉，接著又走錯了方向。

“你絲毫不知道這些魚在母星球上能賣多少錢，”女人說，“你還要吃一條當作午餐。”

“太陽系要過一陣子才懂得欣賞歐羅巴星球上的美食。”

她翻了個白眼。“懸賞牌上有它們配上粗粒黑胡椒和檸檬的照片。”

“我手頭有黑胡椒。不過我從孩提時候起就沒見過檸檬。”

他們最終找到了我冰鎮(zhèn)好的漁獲，開始將脈沖魚一條接一條丟進他們帶來的繩網(wǎng)，也不用冰塊保鮮，就這么擱在室外，置于歐羅巴星球的高溫下。

我一句話也沒說。

她開口道：“當我說我們要前往這個偏僻地方偷魚，船員們都以為我失去了理智。但這些玩意每磅都能賣出大價錢，要是有更多你這種本地人在此捕魚，我們就能將貨艙裝得滿滿的，這會成為世上最簡單的發(fā)財機會。”

“真聰明。”我撒謊道。

“太空艦隊在用高價收購脈沖魚。”

她尚未留意到我的整艘船都是塑料材質(zhì)，也沒有懷疑我為何會堅守古代傳下來的航行技術(shù)。我沒有留給她將這些線索拼合出真相的時間。“第一次來歐羅巴星球嗎？”

她擦了擦額頭，甩去手上的汗水。“也希望是我的最后一次。”

她的一名手下從我身后走過，拎著一網(wǎng)逐漸解凍的脈沖魚。他們很快就會感到刺痛。那是脈沖魚的一個奧秘。脈沖魚必須要用魚竿逐條釣上來，立刻放到冰塊上，凍到足夠的程度，那么將下一條脈沖魚從魚鉤上拿下來時，它們就算碰到一起也不會發(fā)出電磁脈沖。

這伙盜賊的飛船經(jīng)過改造，適用于太空飛行，但它骨子里依然是一艘小貨輪，適用于島嶼之間的短途航行。船底下的推進系統(tǒng)和船尾的那臺更大號的推進器不會有任何輔助動力。

含鹽的微風吹動起女子的長發(fā)，“抓緊了，小伙們，我們還要去造訪其他漁船。”

那兩名手下提起裝滿脈沖魚的網(wǎng)袋。當他們越過跳板回到自己的船上，我注意到網(wǎng)袋底部的脈沖魚在扭動。我的肚子感到一陣疼痛，這是身體在告訴我得說些話。

可我沒有說話，反而嘴角向上翹起，接著說了別的話：“也許他們會有一張四人餐桌。”

當?shù)诙窒陆?jīng)過女子身旁后，她對他耳語了幾句。他像第一個人那樣消失進飛船中。女子的手槍依然對準我，身體微微彎下，用閑著的那只手拉回跳板。她的手下很快就重新出現(xiàn)在她身后，遞給她一樣東西。

“感謝你的合作。”她朝我拋過來一只檸檬。檸檬打到砧板上，翻滾到魚肉旁。

她拽下艙門，同時黑色飛船上受到腐蝕的引擎噴射出尾氣。我拿起那把干凈的刀，將魚肉分切成厚實的生魚片，再往上面灑了些胡椒碎。我以雙手拿起檸檬，將我的臟指甲掐進果肉里。我將檸檬舉到鼻子前，深深地吸入一口。檸檬的香氣讓我想到遠在天邊的某樣東西，遠離這片骯臟的海面和這顆骯臟的衛(wèi)星。

飛船吭哧吭哧地往上飛進清澈的天空時，我把檸檬交叉切開，拿住四分之一擠出檸檬汁，底下的魚肉因為滴下的酸性液體而顫動起來。我拿起一片生魚片放到舌頭上，感覺到麻麻的。

飛船在空中飛出幾百碼后，電磁脈沖擊中飛船。飛船從空中摔落的同時，我品嘗著魚肉，濃郁的鮮味讓我的嘴巴內(nèi)部頓時涼爽下來。滾滾黑煙標示出無聲下墜的飛船的軌跡。

當飛船落進大海時，我將生魚片滑到牙關(guān)處，把魚肉咬成兩半。說起來，檸檬確實給生魚片增添了風味。

資料來源 N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