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在展覽會上的斗爭

文/張林初

回顧歷史，五十年前展覽會上的一幕幕，歷歷在目。“公司無權邀請中國武官參觀武器展覽會”，揭示了法國等西方國家遏制中國發展的本來面貌。今天，中華民族的復興之路仍任重道遠。讓我們共同努力，眾志成城，奮發圖強，用我們自己的力量早日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中國駐法國大使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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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5月的一天，我國駐法國大使館陸海空軍武官方文收到法國國營火藥炸藥公司寄來的一封邀請函和五張參觀券，邀請他及其助手參觀將于6月在薩托里舉行的地面武器展覽會。

這是自1964年建立武官處以來，我國駐法國大使館武官第一次收到這樣的邀請函。在當時的國際形勢下，法國軍方和相關軍工企業從來不邀請我國武官參加此類活動，因為按照巴黎統籌委員會的規定，西方國家不得邀請社會主義國家武官參加涉及武器裝備的展覽會等活動。巴黎統籌委員會是一個對社會主義國家實行禁運和貿易限制的非官方國際組織，正式名稱為“出口管制統籌委員會”，簡稱“巴統”，成立于1949年11月，總部設在美國駐法國大使館，共有美國、法國、英國、德國、意大利、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亞等17個成員國，其宗旨是限制成員國向社會主義國家出口武器裝備、尖端技術和戰略物資。

為防止上圈套或上當受騙，收到邀請函后，我們便向法國火藥炸藥公司打去電話，詢問他們是否向我國駐法國大使館武官發出了參觀薩托里武器展覽會的邀請函，對方的答復十分肯定，還熱情地介紹了展覽會的位置，前往的具體路線等情況。

為謹慎起見，就我國武官是否接受邀請參觀薩托里武器展覽會，方文武官還特地召開了一次處務會。鑒于當時的國際形勢和中法雙邊關系的情況，會議認為這是法方為改善中法關系的一項善意舉措，我方應積極回應。但考慮到這是我國武官第一次應邀參加此類活動，再加上前不久波蘭駐法國大使館副武官因去僅為法國軍官開放的軍事書店購買圖書而被撞斷一條腿的事件，會議詳細地研究了可能出現的各種意外，決定由副武官韓開合代表三軍武官方文帶隊去參觀展覽會，成員有三軍武官夫人王毅、副武官夫人李榮華和時任武官秘書的我。我們的任務是，觀察了解法國和西方主要國家陸軍裝備的現狀和發展動向，盡可能多地收集相關資料，為國內有關單位研發武器裝備服務。

隨后，方文武官向黃鎮大使做了匯報。黃鎮大使對此次活動十分重視，再三強調要合法參觀，遵守規定，安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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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托里地面武器展覽會（現為歐洲薩托里國際防務展覽會），始于1960年，是世界一流的綜合性國際展覽會之一，覆蓋陸航、地面武器、本土防空和安全等領域，由法國國防部贊助，法國地面武器工業集團及其下屬公司承辦，法國武器裝備部和法國陸軍協辦。展覽會主要展示近年來地面武器、直升機、防空武器等的最新成果和發展動向，每兩年舉辦一次，地點位于巴黎市西南20來公里的凡爾賽鎮附近的薩托里。

6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天氣晴好，陽光明媚。我們乘坐小唐師傅開的車，從使館駐地喬治五號大街11號出發。與往日一樣，巴黎市里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半個多小時后，我們來到凡爾賽鎮，隨著展覽會的指示牌，很快來到薩托里展覽會的正門。

到達正門后，我讓韓副武官和兩位夫人先進展覽會，我陪小唐師傅去停車場停車。隨后，我與小唐師傅一起來到展覽會正門。我們出示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后，順利進入展覽會，與韓副武官等會合，一切正常。

我們一行五人，饒有興趣地參觀一個個展臺和實物。我對坦克頗有興趣，圍著法國的AMX-30型主戰坦克、德國的“豹”-1型主戰坦克和美國新型主戰坦克仔細地觀看。隨后，我們專門來到法國火藥炸藥公司，感謝他們公司邀請我們參觀展覽會，公司的講解員熱情地給我們介紹他們的公司，稱他們的公司是早在1679年成立的一家老公司，原名為圣·密達特火藥廠，后改稱火藥局，1970年整合為法國政府控股的國營火藥炸藥公司，承擔著法國所需的從手槍子彈到導彈火藥與推進劑的全部研制和生產。臨行前，他們還送給我們許多資料。

我們繼續參觀著，瑞士厄康公司的35毫米雙管高射炮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我們向展臺工作人員不僅詢問了許多問題，還索取不少詳細的資料。資料送回國內后，有關單位很感興趣。上世紀80年代中期還引進了此型高炮。接著，我們對有興趣的展臺和實物逐一參觀，了解情況，索取資料。兩個多小時參觀下來，手里的塑料袋已經裝滿了印刷精美的資料。

眼看就要下雨，韓副武官說，時間已不早，晚上還要出席一個招待會，我們就返回使館吧。

臨行，我去衛生間，讓韓副武官他們等等我。我剛走出衛生間要與韓副武官他們會合時，一輛汽車“嘎”地一聲，突然停在我面前，擋住我去路，下來兩位持槍的憲兵，厲聲地要我出示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情況雖然有點突然，但由于事先做了充分準備，我便不慌不忙地拿出我的出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他們一邊看著，一邊要我到展覽會的派出所。

韓副武官見此情況，快步向我走來，并大聲地對兩位憲兵說，“你們要干什么？我是中國駐法國大使館副武官，我們是外交官，你們沒有權利這樣對待我們。”見此情況，兩位夫人也趕過來。

其中一位憲兵向我們“啪”地一個立正，敬禮，說：“我們只是執行命令，請幾位到展覽會的臨時派出所去一下。”

我們受邀而來，正大光明地參觀，沒有任何越軌行為，況且事先我們已曾設想過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由于思想早有準備，所以一邊向他們提出抗議，一邊落落大方地跟著他們去派出所，看看他們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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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派出所，憲兵讓我們在客廳里落座，然后去里屋報告。

不一會兒，出來一位年輕英俊的上尉軍官。他先是禮貌地向我們問好，并請我們出示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韓副武官首先拿出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并對他說，“我是中國駐法國大使館副武官，是應法國火藥炸藥公司的邀請來參觀的。參觀結束后，你們的人突然擋住我們的路，不讓我們回使館執行公務，是何道理。”

上尉默默地看著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然后，一言不發地拿著我們五人的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回他的辦公室。

派出所與展覽會的展廳一樣，是用鋁合金板臨時搭建的活動房，隔音比較差。里屋打電話的聲音清晰可辯，聽得見有人在向巴黎打電話，說中國武官一行的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都是原件，沒有任何偽造的跡象，他們是持法國火藥炸藥公司的邀請函來參觀的，看來沒有什么特別的意圖……上尉重復說：“什么，法國火藥炸藥公司無權向中國武官發邀請……可這不是中國武官的錯……”

法國AMX-30型主戰坦克

打完電話后，隱約聽見里面的人在小聲商議，但聽不清楚在說什么。于是，韓副武官利用這個間隙把我們幾個人召集到一起，小聲地說，估計這件事也可能到此結束，很快會放我們走，但也要做好他們扣留我們的最壞準備。于是，韓副武官決定實施B方案：韓副武官留下與他們周旋，據理抗議；我帶領兩位夫人設法返回大使館，向大使和武官報告情況。

這時，辦公室里有人出來，是那位上尉陪著一位陸軍準將。這位將軍個子又矮又小，卻邁著鴨子步，顯得傲氣十足。他手里拿著我們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對我們說：“你們是拿著邀請函來參觀的，不過那家公司無權邀請你們。”

他將我們的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還給韓副武官。韓副武官就是不接，并厲聲地說：“我們中國外交官從來都是光明正大，不做不速之客。我們出于友誼才應法國公司的邀請來參觀。至于這家公司有沒有權邀請我們，那是你們國家的內部事務，與我們無關。在我看來，最好不要把你們內部的矛盾暴露在外國人面前，就像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家丑不可外揚’……”韓副武官的話真解氣，說得那位將軍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還是那位年輕的上尉機靈，將我們的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從將軍手中接過來，禮貌地對我們說，“請各位收下你們的身份證、邀請函和參觀券，公司的確不應該邀請你們，我們將追查此事……”剛說到這里，只見那位矮個子將軍連招呼都不打，轉過身氣呼呼地回辦公室。上尉當作沒有看見一樣，繼續禮貌地說，“……請原諒，你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黃鎮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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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光明正大地受邀而來，我們收獲滿滿地返回。

上尉讓兩位憲兵開車給我們帶路，走展覽會的旁門。剛出門，我們車繼續向前行進著，憲兵的車突然加速，開到我們車的前面，小唐師傅緊急剎車，已經來不及，“”地一聲，我們的車撞到了憲兵車的側面。我們急忙下車，雙方的人員都沒有受傷，但憲兵車的后門被撞得凹進去了。我抬頭一看，對面是一座軍營，怪不得憲兵急速將車開到我們車的前面，阻止我們繼續前行。憲兵直說對不起，說是他們沒有帶好路。于是，他們在前面走，我們跟著他們走，一直把我們送到凡爾賽宮大門。

返回使館的路上，大家述說著各自的感受，非常興奮。與法國軍官斗志斗勇，汽車又來個親密“接吻”，真是驚心動魄。對剛參加外交工作的我來說，更是收獲良多，面對復雜的局面，要冷靜處置；要有理、有利、有節；要勇于斗爭，善于斗爭。

我們回到使館，正在向黃鎮大使和方文武官做匯報時，法國三軍參謀部外聯局來電話，對下午發生在展覽會上的事表示道歉。經請示黃鎮大使和方文武官，我便在電話上說，“這件事已經過去，相信不會影響兩國、兩軍的關系。再見！”

回顧歷史，五十年前展覽會上的一幕幕，歷歷在目。“公司無權邀請中國武官參觀武器展覽會”，揭示了法國等西方國家遏制中國發展的本來面貌。1989年美國和歐盟對中國禁止出售軍品的指令至今仍未取消。1996年“巴統”17個成員國與奧地利、匈牙利、愛爾蘭、新西蘭、波蘭、俄羅斯等25個國家簽訂的“瓦森納協定”，繼承“巴統”的衣缽，繼續在常規武器和軍民兩用物資及技術出口方面對中國實行控制。中華民族的復興之路多偉大而又多艱難啊！

任重而道遠。讓我們共同努力，眾志成城，奮發圖強，用我們自己的力量早日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作者為中國國際問題研究基金會研究員、前駐外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