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會議”：歷史的轉折點

金沖及

陜北小村莊與歷史大節點

自從撤出延安后，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一直率領中共中央機關轉戰陜北，先后在棗林溝、青陽岔、王家灣、小河村、天賜灣、梁家岔、朱官寨等處居住過。這些村子都不大，最小的只有20多戶人家。隨同他們的警衛部隊只有4個連，300來人。國民黨追擊部隊有時同他們相隔一個山頭，但并不知道他們的蹤跡。他們就在這樣動蕩而艱難的環境下，從容不迫地指揮著全國的解放戰爭，包括從戰略防御轉入戰略進攻。

1947年在楊家溝召開的“十二月會議”規模比較大，除能到會的中央委員、中央候補委員外，還有中央后方工作委員會、陜甘寧邊區和晉綏邊區的負責人。12月7日至24日，召開預備會議。與會者分成政治、軍事、土改3個小組，對有關問題交換意見。毛澤東先把《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的書面報告發給大家討論。這個報告一開始便指出：

中國人民的革命戰爭，現在已經達到了一個轉折點。這是一個歷史的轉折點。這是蔣介石的二十年反革命統治由發展到消滅的轉折點。這是一百多年以來帝國主義在中國的統治由發展到消滅的轉折點。這是一個偉大的事變。這個事變所以帶著偉大性，是因為這個事變發生在一個擁有四億七千五百萬人口的國家內，這個事變一經發生，它就將必然地走向全國的勝利。

毛澤東在這里作出的是一個大判斷，是對中國歷史發展進程的大判斷。毛澤東經過敏銳而審慎的觀察和思考，不失時機地以明確的語言作出判斷，并且把它昭告全黨。對形勢的判斷，是制訂路線、綱領、方針、政策的最基本的依據。有了這個大判斷作依據，怎樣打倒蔣介石、建立新中國的問題便提到現實的議事日程上來。

“國內形勢現在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變化”?

經過半個多月的討論，“十二月會議”便在12月25日正式開幕。毛澤東在第一天上午講話，一開始就說：“國內形勢現在已經發生了根本性變化。”這同他在書面報告中所說“中國人民的革命戰爭，現在已經達到了一個轉折點”是同樣的意思。這個“根本性的變化”或“轉折點”怎么會到來的，是與會者十分關心并且希望得到回答的問題。毛澤東從政治、軍事、經濟三方面進行了具體的分析。

毛澤東把“政治方面”的變化作為第一條來講，并且可以看出他對這個問題進行過長期的觀察和十分審慎的估量。他說：“在政治方面，國民黨區域的人心動向變了，蔣介石被孤立起來，廣大人民群眾站到了我們方面。孤立蔣介石的問題，過去在長時期內沒有得到解決。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我們比較孤立。進入抗戰時期，蔣介石逐漸失掉人心，我們逐漸得到人心，但問題仍沒有根本解決。直到抗戰勝利以后這一兩年來，才解決了這個問題。”真正使蔣介石孤立起來而使大多數的人心轉向共產黨方面來，是在“抗戰勝利以后這一兩年”內。

毛澤東把“軍事方面”的變化作為第二條來講。他說：“在軍事方面，蔣介石已經轉入防御，我們轉入進攻。以前，我們把轉到外線作戰稱為反攻，不完全妥當，以后都叫進攻。”這也是一個歷史性的變化。以往10年、20年間，共產黨長期處在防御或被“圍剿”的地位。解放戰爭初期仍是自衛性質。1947年夏，人民軍隊在歷史上第一次從防御轉入進攻。這也有個一步一步演變的過程，并且同人心的變化聯系在一起，因而是不可逆轉的。

毛澤東把“經濟方面”的變化作為第三條來講，并且分析了它的原因：“在經濟方面，蔣介石的情況到今年已經很嚴重了。我們現在也困難，特別是山東、陜北兩處，但我們的困難可以解決。從根本上說，是因為我們搞了土改，而蔣介石沒有搞;另外我們的主力打出去以后，又減輕了解放區的負擔。”

毛澤東斷言：“從現在起到明年一年內，國內形勢還會有很大的變化，有利于我們的變化。”這以后一年多的變化，正是沿著他前面所說的三方面繼續向前發展的，只是更加速地進行罷了。

“二十年來沒有解決的力量對比的優勢問題，今天解決了。”

12月28日，毛澤東在會上再次強調：“我們同蔣介石的力量對比問題直到今年中央發出‘二一指示時還沒有解決，還準備退出延安，并且后來確實退出了，直到現在這個問題才解決了。20年來沒有解決的力量對比的優勢問題，今天解決了。”

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政治判斷。也就是說，到1947年底，國民黨的統治才從20年來的優勢轉到劣勢的地位，而共產黨領導的力量從20年來的劣勢轉到優勢地位。這已經不是一種估計，而是成為事實了。

打倒蔣介石，建立新中國

國共兩黨在力量對比上一旦強弱易勢，強者變成了弱者，弱者變成了強者，往后的局勢發展便順流而下。如有一塊巨石，當把它費力地一步一步挪移到峰頂再往下一推，那股翻滾而下的巨大氣勢和力量，便跟以前迥然不同。毛澤東在1947年“十二月會議”上宣布“中國人民的革命戰爭，現在已經達到了一個轉折點”，不是一句僅僅為了鼓舞人心所說的豪言壯語，而是經過冷靜觀察和深思熟慮后作出的慎重判斷。

在隨后的1948年，演出的確實是一幕幕有聲有色、威武雄壯的活劇。但可以清楚地看到，無論在政治上、軍事上、經濟上的巨大變化，都是1947年已發生的那些變化的合乎邏輯的繼續和發展，也可以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當1949年4月國民黨政府拒絕在《國內和平協定》上簽字后，中國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迅速橫渡長江，占領國民黨政府的統治中心南京，宣告延續了22年的國民黨在中國大陸統治地位的結束。9月，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在北平隆重召開。毛澤東在開幕詞中說：“諸位代表先生們，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感覺，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將寫在人類的歷史上，它將表明：占人類總數四分之一的中國人從此站立起來了。”會議通過《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和《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選出了中央人民政府的領導人。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國歷史從此翻開了新的一頁。

（摘自《轉折年代——中國·1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