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游記（五首）

柏樺

在新加坡的一個下午……

“新加坡有永恒的下午一點，

……一九四二的戰術不在書上”

王佐良年輕的現代詩寫得多好。

等等，杜甫，“明朝四十過”

我們來跑步吧，Frank？不，

詩人們最喜愛的活動是散步。

觀日食有教益，觀日食要點燈，

觀日食不歡呼，觀日食需獨處……

那是我在新加坡的一個下午。

想想看這個世界有多少城市？

想想看這個世界有多少話兒！

怎么我知道的比不知道的多。

注釋：

“新加坡有永恒的下午一點，……一九四二的戰術不在書上”見王佐良詩《去國行，1947之3.新加坡》。

京 都

讀目錄知：

大日如來坐像，一人一鑿一削

木食正禪挖了個量救水井

某人的臉真像一把寶刀呀！

在《古都》第幾頁？

我又遇到一位西陣腰帶鋪的織匠

對，在京都秋色里

深秋的姐妹成全了千重子

千重子成全了一本書……

“我們的祖先里有基督徒嗎？”

同將眼見，并非唯有

一燈園，無一物無所有。

那換個說法，一個奇跡——

京都因變而一成不變。

關于威尼斯

這是緬懷往昔的夢想……

這是一串珊瑚石項鏈，

在水中的靈臺上存放。

——伊萬·蒲寧《威尼斯》

它像三叉戟般的天蝎星座，高懸在

停奏后，微波蕩漾的曼陀鈴琴聲上

——帕斯捷爾納克《威尼斯》

關于威尼斯，我們能說什么呢？

說人見人恨的“威尼斯商人”？

說埃茲拉·龐德將少女般歸來？

說約瑟夫·布羅茨基早已失去的

頭發、牙齒、皮膚以及骨頭……

說某個中國詩人模仿著愛上了你

入夢就是回家，遠方的威尼斯

老鼠不跑，蕩起秋千，悠悠……

而我們霧中的纖維，我們輕點

那里，魚像牧師，又像燕子;

那里，魚水分別過著自己的生活;

詩人蒙塔萊剛對一個打字員說了

“我想那是1934年，一個需要

游客和老情人的城市，我們或許

都太年輕又太陌生?！标P于威尼斯

是否時間機器在作怪呢？聽聽，

那初戀的泉眼早干涸了

那鐘響了八下，而實際上是七點

冰 島

神秘之地真神氣活現

他去哪個地方都寫詩

唯獨冰島，他空手而歸

——題記

一

鐵山、鐵林、鐵浪、鐵雨……

但有人提出這樣一個口號——

在人間，想長壽，去冰島！

漆黑棺材——躺下或直立

烏云下——炫亮的自行車——

電影——人刨墳，兩個老人

“世界的盡頭啊，冰島！”

金發黃昏，一對白耳真是

寧靜;還有豎起的一對狗耳

“在這兒，人可贏得亡者的愛”

二

1930年8月，奧登在蘇格蘭

海倫堡的涼月下回憶冰島？

“魚兒忽略了什么，鳥兒如何

逃脫，綿羊又是否順服”……

八十年后，有一個中國詩人

在蘇州譯出了上面這兩句詩。

而冰島，我并沒有遇見精靈;

“就讓我先熬過今天再說吧”

成長！舞蹈鞋震驚般倒回童年——

不，是繡花鞋讓冰島大吃一驚。

從芬蘭開始……

芬蘭懸崖被巴拉丁斯基

歌唱后，寫紅笑的作家

安德列耶夫來到了芬蘭。

“迷信也許是戴著假面

的智慧”普希金在芬蘭

設想了如下死法？“死在

決斗中，或死在流浪中，

或死在波濤中，或死在

附近的山谷里……”誰說

芬蘭人在出生的那一刻，

他們的知識就已按需要

匹配到位了？可有人說

我們總是怕老勝過怕死。

你還在看什么呢？世上

會有一種物理使每個人

成為自己意志塑造的人;

我將看到我未來的回憶——

我身處童年卻不說童年，

童年的風系上一條圍巾，

那尸體，那芬蘭小衣服……

那首她譯的芬蘭狂想曲——

“他只需坐著系好鞋帶，

不必起身，將帶金屬尖

的繩索打結……”

注釋：

結尾所引阿什貝利《芬蘭狂想曲》三行詩，為金雯翻譯，見布魯姆《影響的剖析：文學作為生活方式》，譯林出版社，第34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