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中的美人

文夏麗檸

上世紀80年代是港臺電影的黃金時代，影視明星層出不窮。男明星里的“四大天王”至今還被人津津樂道。女明星倒沒有這樣的頭銜，幾株常青樹時不時來文藝圈里走動。沒人會想到，高中畢業的林青霞在息影后走上了寫作這條路，而且一發而不可收。新近出版的《鏡前鏡后》是她創作的第三本散文集，前兩本分別是《窗里窗外》和《云去云來》。

初習寫作時，林青霞只寫一些拍戲軼事、親人朋友，以及自我感受。文章質量不能說高，但寫得脫俗，就像她扮演的角色一樣。雖然不如大作家或成熟作者寫得好，但落筆就有一副打不敗的倔強。林青霞好友、香港中文大學翻譯系講座教授金圣華說，青霞40歲之前一直拍戲，沒時間看書，40歲之后?？磿?，閑時就寫幾筆，鎖在抽屜里。

慢慢地，林青霞的寫作水平提高了不少，書中的“干貨”也越來越多。不論讀者還是影迷，都欣喜地看到，影后林青霞通過自己的勤奮努力，在文學的路上開始“野蠻”生長。六年磨一劍，《鏡前鏡后》中重要稿件都是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林青霞在澳州農場暫避時寫的。避疫兩個月，她帶去一箱子書，主讀《紅樓夢》及相關書籍。通讀過后，茅塞頓開，下筆有如神助。

書里文章有寫閨密施南生的，她是導演徐克的前妻；有寫好友胡晴舫、江青的，前者是著名作家，后者是演藝前輩。甚至還有寫給高中女生的回信，寫思念臺北故鄉的散文，另有一些讀書、觀劇、旅行的隨感。林青霞寫文章貴在坦白真誠，寫人能抓住特點，寫事能切中核心。沒有哪一篇是刻意而為，都是有感而發?？傊?，下筆行云流水，有種“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灑脫。

林青霞寫文章，還有個大本事，就是會取題目，每篇文章的題目都有畫龍點睛的神韻。聽說林青霞的朋友們出書，都愿意向她討書名。比如這本書里有篇《情字里面有顆心》，寫的是經施南生推薦，林青霞在意大利烏迪內國際電影節獲得了終身成就獎。本來領獎時，女兒邢愛林要陪她去，誰知學校臨時有事走不開，便放棄了。林青霞獨自前去，領獎致辭，一切順利。在她正欲下臺之際，邢愛林捧著一束玫瑰花走上前來。林青霞寫自己面對突如其來的喜悅表現如何的那一句很傳神，“我什么明星風采都拋到九霄云外了”。

不過，最能顯出林青霞冰雪聰明的得數結尾那句：“南生的友情，愛林的親情，都在于那顆心，原來情字里面有顆心。”我不知道，林青霞是怎么感悟到情字與心的聯系，還作為題目寫了出來。只能說，這個漂亮女人的智慧都散落在情深意切的文字里。

書中文章風采各異，要說哪篇最好，我還真拿不定主意，但對壓軸之作《不是張迷》獨有青睞。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東亞語言文化系博士黃心村是林青霞的好友，也是張愛玲學的研究者。恰逢張愛玲誕辰百年，黃心村的專業研究，林青霞倒是插不上話，但她對張愛玲有自己的理解，對黃心村的文章也有獨立的鑒賞能力。而對于黃心村否認她是“張迷”一事，林青霞寫道：這樣便可以堅持站在鏡后，保持距離觀望。她說要想做個好的研究者，必須要有距離。

鏡前鏡后，我們看待文學路上的林青霞，難道不是也需要一些時間與距離嗎？我們常說美人遲暮，但看現如今林青霞的寫作勁頭，卻有股初生的迷人的美麗。寫作中的美人，永不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