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遺囑信托是指遺囑人在遺囑中明確表明將其遺產的全部或部分在其死后委托于受托人,由受托人依信托宗旨為遺囑人所指定的受益人或者其他特定目的管理及處分信托財產。隨著社會發展中個人財富的不斷增多,遺產規模的不斷擴大,遺囑信托制度越加煥發出生命的活力,如今其已演變為一項重要的財產法律制度。正因該制度因應了社會的發展需要而其價值是其他制度無法替代,故《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113條第4款明確規定“自然人可以依法設立遺囑信托”,其開啟了我國遺囑信托制度的法制進程。然而,作為即將實施的法律制度,其能否有效發揮該制度應有的功能,這不僅得考慮該制度在適用中可能遇到的困境,更得處理好與信托制度的銜接與配合。
關鍵詞:民法典;遺囑信托
一、民法典所確立遺囑信托制度的優越性
嚴格來講,遺囑信托非為遺囑的下位概念,實屬信托中的特別方式。作為遺囑信托上位概念的信托,實際上是一種由委托產生的法律關系,它是由委托人所創立,以受益人的目的為宗旨,由委托人將特定財產轉交受托人控制,由其完成財產的管理等行為。[1]作為跨越遺囑和信托兩大法律機制的特別制度,遺囑信托制度不僅是一種財產轉移方法,更是一種財產管理模式其價值體現在兩大制度結合后所發揮的最大功能對現實需要的滿足,此非僅憑其中的單一制度就能實現。總體上看,遺囑信托制度的價值主要體現在尊重當事人意思自由的私法自治上。而每一個成年公民都享有私法自治,這是私法的一項主要的原則和基本的原則。[2]信托制度設計的基本思路也正是源于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由,在此基礎上同時也發揮著財產傳承與減少紛爭的功能。在遺囑領域增設遺囑信托制度,也正是為賦予遺囑人更多的遺囑自由,在更大程度上豐富遺囑處分的內容,并保護受益人的利益。
(一)更加尊重意思自由
遺囑信托源于遺囑,而涉及遺囑必定與意思自由相關。有學者也指岀,在繼承法方面,現行私法制度中最重要的原則之一是遺囑自由。根據這項原則,任何人都可以依照單方面的處分行為(立遺囑)或訂立繼承合同的方式,自由地處分其財產,法律法規賦予親屬的特留份請求權(只有在很嚴格的條件下這種權力才能被剝奪)除外。根據這項制度,被繼承人有權自由選擇他的繼承人(一個或若干個),也有權在親屬中間厚此薄彼。一視同仁地對待全體繼承人的要求與這種自由是不相符合的。遺囑人作為繼承法律關系的一方主體,其之所以能對財產進行處分也正是源于對其享有完整的所有權。遺囑自由,即繼承法的個人主義原則,其表現形式為超出死亡而得以延長的所有權自由。[3]而且,“現代社會的成就之一就在于,一個實際上并不擁有任何財產的人也可以享有自由,而且我們也能夠在相當大程度上將那些可以滿足我們需求的財產交給其他人來管理。”信托在本質上也正是這樣種財產管理制度,即財產所有人將財產交由受托人由其對之進行持續性的財產管理,其類型的多樣性更能充分滿足財產所有人的意思自由并為其選擇提供足夠的靈活性。
(二)更科學地管理和傳承財產
與遺囑和信托相比,遺囑信托具有更廣泛的適用范圍、更高的靈活性,并且能更科學地管理和傳承財產。包括對遺產的持續控制以及對遺產的保值和增值。實際上,繼承人缺乏足夠的管理經驗并且無法直接管理遺產是很常見的。通過提交信托機構來構成遺囑信托,將遺產轉移給管理機構或具有管理管理能力的人,而不是由繼承人直接控制。一方面,它可以有效地防止財產浪費,消除“富不過三代”現象。另一方面,也可以使財富的持續傳承最大化,并實現財富的保值和增值。因此,遺囑信托通常被稱為“從墳墓中伸出的手”,這意味著立遺囑者可以在生前即通過遺囑信托按照自己的意愿規劃和安排遺產。
二、民法典遺囑信托制度的適用問題
2001年頒行的《信托法》與《民法典》兩法律就遺囑信托規則的僵硬銜接,甚至存在沖突,故如欲讓遺囑信托制度隨《民法典》的施行而被民眾所適用以發揮其價值,就需對存在的問題予以解決,以實現制度的協調和統一。
(一)遺囑信托成立規定存在矛盾
根據我國《信托法》第8條的規定,采取遺囑或者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其他書面文件設立的信托,受托人承諾信托時信托才成立。在此,它無視了遺囑實為依據遺囑人單方意思表示便可成立生效這一特點。只要是合法的遺囑,遺囑人死亡時便產生法律效力,遺囑繼承人、受遺贈人也只能通過選擇放棄繼承權、受遺贈權的方式對遺囑人的遺愿進行否定,其并不能否定已生效遺囑的效力。如果必須遵循《信托法》對遺囑信托成立的規定而不做調整,那么根據受托人承諾時間的不同,遺囑人設立的遺囑信托就會被分為兩種類型:一種類型為遺囑人設立遺囑信托時就已得到受托人的承諾;另種類型為遺囑人設立遺囑信托后至死亡前,受托人無論對受遺囑信托知情與否均未明確做出承諾的意思表示。結合遺囑制度與信托制度的特性可知,在前一類型,遺囑人雖將信托的內容寫于遺囑,但因受托人在遺囑人生前就已經對所受委托作出承諾,故此信托實質上不是遺囑信托,而僅是一個附期限的信托合同,仍屬于生前信托。然而,依信托財產登記之規定,信托涉及必須登記之財產卻未辦理登記的,即使是此類信托,也不生效。只有后一種類型才是真正的遺囑信托,但在后一種類型,遺囑人死亡時遺囑就已生效,卻還需等待受托人對所受遺囑信托作出承諾,受托人作出承諾之前,信托并未成立。而且,依信托的設立規則,如果信托未成立,自然無信托受益人存在,而《信托法》第13條卻有信托不成立時,受益人可另行選任受托人,實屬邏輯上存在矛盾。
(二)遺囑信托財產登記及所有權的規定不明確
遺囑信托的受托人在取得受托遺產前,不得對信托財產進行管理、運用及處分等行為。然而,依《信托法》第10條的規定,只要是需要以登記才能進行物權變動的財產,如果沒有進行登記,也沒有辦理補辦登記手續,信托便不產生效力。但是在遺囑信托中,涉及的財產金額往往相較普通遺囑繼承的金額高,涉及不動產類需要登記才發生物權轉移的情形也相較更多,如果涉及公司、法人的股權變動時更是如此。依據前述論及的遺囑信托成立規則,真正的遺囑信托只會在遺囑人死亡后成立,而必須登記的信托財產非經登記時其信托卻又未生效。此登記究竟只是一信托登記抑或是不動產的變動登記,依目前規定無法判斷,那么究竟是由受托人單方僅憑遺囑就能辦理變更登記,還是僅辦理一信托登記,不得而知。辦理登記的規定不明確自然也將導致在現實中難以辦理此類登記,而依法律規定需登記而未登記的遺囑信托卻都不產生效力。除此之外,在遺囑信托存續期間究竟由誰享有信托財產所有權也仍存在不完全一致的看法。依我國現行規定理解,生前信托中信托財產的所有權由委托人享有不存在問題,但在遺囑信托中,遺囑信托成立時委托人已經死亡,其主體資格已不復存在,信托財產所有權自然不可能再由委托人享有,此時由受托人或受益人甚至由二者共同享有信托財產所有權才是最好的選擇。
民法典遺囑信托制度的完善建議
(一)明確遺囑信托的成立生效要件
關于遺囑信托成立的形式要件。第一,設立遺囑信托的方式不局限于書面方式,增加繼承法中可設立遺囑的其他方式如口頭、錄音等,甚至可以增加行為的方式,即能明確表達設立遺囑信托意思的方式都不應排除,如此避免了信托法與繼承法在形式要件規定方面的沖突。第二,規定信托目的具有可分性。雖然依照我國法律法規,合法的信托目的是設立信托的前提,但僅以部分目的的不合法確認整個信托無效是不合理的,因而可以規定信托目的是可分的,對于合法信托目的部分可以依法成立信托,非法目的部分不予成立,盡可能保障委托人的意愿得以實現。
另外,對于遺囑信托的生效要件,筆者認為信托法采用登記對抗主義比采用登記生效主義更為合理。一方面,登記對抗主義給予了當事人選擇登記與否的自由,有利于保護遺囑的隱秘性,實現了意志自由的價值。另一方面,登記不再是遺囑信托的生效要件,防止因不登記致使遺囑信托不能生效的情形出現,節省了時間成本,實現了效率價值。
(二)限制遺囑信托財產的存續期間
遺囑信托還沒有在我國實踐中普遍應用,因而也沒有出現英美國家富人階層借助遺囑信托過度累積財富的現象,但未來遺囑信托在我國的發展空間很大,為了避免出現該種情形,防止出現貧富兩極分化,筆者認為,我國在遺囑信托制度構建的時候應當引入英美國家的“反永久信托”規則,限制遺囑信托的最長存續時間,但不一定要借鑒英美法系國家的受益人一生加21年或者125年的時間限制。我國有自己獨特的國情,而且信托財產的類型不同,設立信托的目的也不同,因而遺囑信托的最長存續期間設定為統一的期限并不合理。比如我國的住宅最長使用年限為70年,那么房產類遺產信托可以設定其最長存續期間為70年;涉及公益、醫療、教育、弱者保護等方面的信托可以在其存續期限上進行延長或者不予限期:金融類投資可以設定固定期限,防止財產長期凍結而喪失流動性。
(三)建立遺囑信托監督制度
對于我國遺囑信托監督制度的構建,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首先,應當明確監察人的定位。其次,對于其選任方面也應當嚴格進行限制,遺囑信托監察人可以通過信托文件自由指定和選任,選擇指定方式可以借鑒日本法的催告規定,預留合理期間等待信托監察人的答復。同時筆者認為,設立監察人的目的是為了監督受托人,為了達到監督的效果應當排除受托人的利害關系人來擔任該職,而且應當優先選任具備會計、法律、金融等相關知識的人,他們更易于在監督中發現受托人的不當操作。最后,應當明確規定監察人的權利和義務,不僅要明確監察人的報酬等權利性事項,還要明晰其監督職責以及發生失職等行為后的義務性事項,也可以借鑒日本法的做法,參照適用受托人的規則。除此之外,特殊情形下的解任和補任規則也應當詳細規定,若存在制度和協商都不可解決的矛盾,也可以申請法院來解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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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See generally Emmanuel Gaillard Donald Trautman:Trusts in Non-Trust Countries Conflicts of Law and the Hague Convention on Trusts, 35Am. J. Comp. L.(1987).
作者簡介:
張瑋興,男,漢族,籍貫:湖南省衡陽市,西南石油大學,碩士,研究方向:民法。
注釋:[1]See generally Emmanuel Gaillard Donald Trautman:Trusts in Non-Trust Countries Conflicts of Law and the Hague Convention on Trusts, 35Am. J. Comp. L.(1987)。
[2] [徳] 卡爾·拉倫茨《徳國民法通論》,王曉曄等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年,第55頁。
[3]李宏:《遺囑繼承制度的“社會利益說”及其評析》,《河南師范大學學報》(晢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Ⅰ期,第9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