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魂潘玉良的市場傳奇
——三大貴人相幫，四位大咖相助

朱浩云

潘玉良《海邊五裸女》，成交價2769萬港元，香港蘇富比2018年春拍

在世界美術史上，人們只要提到梵·高、高更的名字，就會聯想到他們的傳奇經歷和悲慘遭遇。同樣，在現代中國美術史上，也有一位飽經滄桑的普通女子，締造了中外美術史上的一個神話。

她從一個孤兒到雛妓；又從雛妓到小妾；再從小妾到繪畫藝術的追求者；最后進入中國最高美術學府擔任教授，被譽為“中國印象派第一人”。

她也是為數不多的最早留法的女畫家之一，東方第一個考進意大利羅馬皇家畫院的人，第一位入選意大利國家展覽會的中國女畫家，第一位作品進入盧浮宮的中國畫家，近代以來中國第一位舉辦個人油畫展的女藝術家，并在世界藝壇馳騁40年之久，成為世界藝壇知名的藝術家；

她的人生傳奇被石楠先生傳記小說——《畫魂——潘玉良傳》以16種不同版本發行，還翻譯成了外文出版，同時被多次改編成影視戲曲，搬上熒屏舞臺，并一度在海內外掀起了“潘玉良熱”，讓她成為了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人物；

她的畫作在海內外藝術市場上，動輒數百萬元乃至數千萬元。她就是馳名中外、世人尊敬的潘玉良女士。不過，從她的藝術傳奇看，離不開三大貴人相幫，四位高人相助。

三個貴人相幫

潘玉良《裸女與鏡子》，成交價730萬港元，保利香港2017年秋拍

第一個貴人潘贊化（1885－1959年）。這還得從潘玉良身世說起。她原名楊秀清，又名張玉良，祖籍江蘇鎮江人，生于揚州。張玉良的童年是苦難的，自幼父母雙亡，8歲起跟舅舅一起生活，被好吃懶做且負債累累的舅舅賣到了安徽蕪湖妓院。17歲的時候，她遇見了時任安徽蕪湖的海關監督潘贊化。潘贊化年輕時追隨孫中山參加過同盟會，后跟隨蔡鍔將軍參加護國運動，在軍中做過旅長，可謂位高權重。他對張玉良的遭遇十分同情，并答應張玉良的贖身請求。

贖身之后，被潘贊化納入為妾，同時教她讀書寫字、知事明理。張玉良從此脫離苦海，并改名潘玉良，實現人生第一次大轉折。之后，潘贊化又供她上上海美專，并在1921年和1937年兩度送潘玉良去法國留洋學畫，成為了享譽國際的油畫家、雕塑家、教育家。而潘玉良對潘贊化一往情深，特別是兩人分離后，她終生沒有改嫁。

第二個貴人陳獨秀（1879—1942年）。陳獨秀和潘贊化為同鄉、發小，關系非常密切。陳獨秀在發現潘玉良有繪畫天賦后，建議潘贊化送潘玉良去報考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美專畢業后，陳又建議潘玉良去巴黎美術學院深造，并利用自己在教育界的影響，爭取到公費留學的名額。1921年，學業出眾的潘玉良考取了法國里昂中法大學，成為第一批受政府資助赴法國學習藝術的中國學生。陳始終以伯樂般的厚愛和超級“鐵粉”，給予她以極大的鼓勵、支持與肯定，還為其創作的《俯首背女人體》作品上題跋，贊賞她的畫為“新白描”。之后又贊賞其畫“合中西于一冶”，給潘玉良藝術定位。

第三個貴人王守義（1898—1981年）。著名的愛國華僑，潘玉良晚年在法國的伴侶。二戰結束后，做小本生意為生的王守義又設法籌資，為潘玉良在法國、瑞士、意大利、希臘、比利時等國家舉辦畫展。潘玉良在西歐畫壇上的聲名與王守義的多方努力密不可分。

四位大咖相助

除了三大貴人外，尚有四位大咖相助。第一位大咖劉海粟（1896—1994年）。論年齡，劉比潘要小1歲，但劉出道早、資格老、聲望高，潘入上海美專學習時，劉海粟是校長。當時的教務主任擔心學校接受一個青樓女子后，會嚴重影響學校的名聲。劉海粟知道后，力排眾議，頂住社會壓力，提筆在發榜單上添上潘玉良。這在某種意義上講，它標志著潘玉良一個新女性、新時代的開始。

之后，又建議潘去法國學西畫。劉海粟曾對學生說過：“學西洋畫不去西方，就等于沒有學”。1927年潘玉良的習作《裸體》獲意大利國際美術展覽會金獎，這個獎一舉奠定了她在畫壇的地位。就在這時遇上正在歐洲考察的劉海粟，劉海粟看到自己的學生能在海外獲得如此成就，當即聘其為上海美專繪畫研究室主任兼導師，后又在《上海畫報》撰文介紹潘玉良。1929年潘玉良畢業回國后，被母校受聘任教，成為了中國近代第一個西洋畫女教授。對潘玉良的藝術，劉海粟曾言：“潘玉良的作品內容健康，技法嫻熟，筆力遒勁，而不失靈動之氣，在同輩西畫家中是第一流人物。”評價之高，由此可見。

潘玉良《青瓶紅菊》，成交價1744萬港元，香港蘇富比2013年秋拍

第二位大咖徐悲鴻（1895—1953年）。徐與潘同齡，也是在法國留學時的同學，兩人曾在同一位老師西蒙門下學畫。徐對潘的藝術非常欣賞，1930年作為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主任的徐悲鴻，聘請潘玉良為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油畫系的教授，這意味著潘成為了中國最高學府的教授。有趣的是，徐悲鴻和劉海粟兩人關系很僵，積怨很深，互不買賬，這是眾所周知的，但兩人對潘玉良評價都很高，并不遺余力地幫助潘玉良，從中可看出潘玉良獨特的魅力。

第三位大咖張大千（1899—1983年）。張比潘小四歲，但張出道早，成名也早。他和潘一生多有交集。他們相識于1936年，因潘比張大4歲，兩人以“大千弟”、“玉良大姊”相稱。在長達40年的交往中，他們相互激賞，情同姐弟。他們在英國和臺灣聯袂辦展。

第四位大咖王濟遠（1893—1975年）。潘玉良就讀上海美專時，王濟遠是她的老師，對恩師傳授，潘玉良沒齒難忘，曾作《王濟遠胸像》雕塑。1928年11月，王為其策劃了“潘玉良女士留歐回國紀念繪畫展覽會”，這不僅是潘玉良第一次個展，也是中國女性畫家第一次個展，兩百多件展品，震動了中國畫壇。

從潘玉良的藝術傳奇看，至少留給我們三點啟示：首先，潘玉良的傳奇完美地詮釋了中國古人的一句名言，“英雄不問出處”。其次，潘玉良的藝術成就離不開他人的幫助，可以說，沒有潘贊化出手相救，想必她很難跳出青樓火炕，更談不上之后二度留洋。沒有陳獨秀伯樂指點，她不會一腳踏進繪畫領域，留洋學畫，找到一生的理想追求。

潘玉良藝術市場走向

那么，潘玉良的藝術如何？市場走向又如何？筆者作如下梳理和分析。

潘玉良在藝術上主張“同古人中求我，非一從古人而忘我之”。擅長油畫、素描、水墨畫、雕塑、版畫，油畫以肖像和人體為主，題材大多是中國少女，畫風略受馬蒂斯和野獸派的影響。創作融合中西，擅長用水墨線描技法運用到油畫中來，即用線條勾勒出物體的造型；構圖簡單，布局獨特，賦色濃艷，雍容華貴，氣韻生動，尤以裸女姿態最佳。

法國東方美術研究家葉賽夫先生作了很準確的評價：“她的作品融中西畫之長，又賦予自己的個性色彩。她的素描具有中國書法的筆致，以生動的線條來形容實體的柔和與自在，這是潘夫人的風格。她的油畫含有中國水墨畫技法，用清雅的色彩點染畫面，色彩的深淺疏密與線條相互依存，很自然地顯露出遠近、明暗、虛實，色韻生動……她用中國的書法和筆法來描繪萬物，對現代藝術已作出了豐富的貢獻。”著名美術史家、美國斯坦福大學教授蘇利文曾說：“潘玉良是當代能使中西藝術融合的少數中國畫家中一位杰出的榜樣。”潘玉良的傳世作品有《讀者》《椅上的少女》《自畫像》《海邊三裸女》《非洲女人》《張大千頭像》（雕塑）等。

潘玉良一生創作勤奮，留下大量的油畫、水墨畫、版畫、雕塑、素描、速寫等作品，除了辦展賣畫和贈送友人外，歐洲各國博物館、美術館都購藏有潘玉良的作品。在英國皇家美術學院展覽時，她的大部分展品都被倫敦博物館收購。在法國，巴黎市政府、國家教育部、巴黎東方美術館、國立現代美術館都收藏有她的繪畫與雕塑。巴黎市政府、法國賽努希博物館、巴黎現代美術博物館、法國國立教育學院均有收藏。潘玉良去世后，潘玉良的7大鐵箱遺物、4000多幅遺作帶回中國后，絕大多數被安徽博物館收藏。目前，安博是收藏潘玉良作品最多的文博機構。

潘玉良《海邊浴女》，成交價1740萬港元，中國嘉德2019年秋拍

潘玉良的作品很早就在市場上流通。早年在國內辦展賣畫，但她不是賣畫謀生，因為潘玉良在大學任教，有不錯薪水，加上潘贊化也有不錯的收入。最早記載辦展賣畫的是1929年教育部舉辦的全國第一屆美展，潘玉良有5件作品標價出售，分別為《酒徒》（2000元）、《歌罷》（800元）、《黑女》（600元）、《燈下臥男》（600元），售價超過了老師劉海粟，僅次于美展售價最高的林風眠。應該講，潘留洋回國后，先后在上海美專、中央大學任教，期間在國內多次舉辦了個人畫展，都是通過辦展售畫。如30年代潘玉良在國內舉辦的個人畫展中，教育部部長王世杰以1000大洋訂購了最著名的《壯士》油畫，這個價格在當時是很高的。民國政府行政院長孫科也曾來畫展捧場，并定畫數幅，滿載而去。

1937年潘第二次去法國后，她沒有固定收入來源，只得靠辦展賣畫為業。有文字記載1958年8月，“中國畫家潘玉良夫人美術作品展覽會”在巴黎多爾賽畫廊開幕，刊印了特刊，出版了畫冊。展覽未閉幕，展品除自藏未標價外，被均訂購一空。巴黎市政府購藏16件，國家教育部、市立東方美術館都有收藏。更引人注目的是國立現代美術館購藏了雕塑《張大千頭像》和水彩畫《浴后》，當時報紙和藝術刊物都爭相撰文評價。不過，被海外文博機構購藏畢竟十分有限，加上巴黎的高消費和她每月要給大陸潘贊化寄生活費，潘玉良在巴黎生活還是非常拮據的，要不是好友王守義出手幫忙，潘很難在法國生存和發展。

九十年代國內藝術品拍賣興起后，潘玉良的作品很少露面，主要是當時國人對油畫認識不夠，致使油畫收藏不成氣候。步入21世紀后，隨著國內油畫收藏的急劇升溫，潘玉良的作品時常在拍賣場上亮相，價格上揚較快：2002年《抗日血流》在上海崇源以17.6萬元成交；2003年《瓶花》在嘉德獲價35.2萬元；2004年《浴女》在香港蘇富比以213.4萬港元拍出；2005年潘玉良1949年創作的《自畫像》在香港佳士得獲得熱烈追捧，最后以1021.8萬元成交，價格首次突破了千萬元大關；2014年《海邊三裸女》在嘉德香港獲價1667.5萬港元；同年，《窗邊裸女》在保利香港拍賣中以3453萬港元拍出，創下潘玉良作品新高，充分顯示了潘玉良作品良好的攀升勢頭。近兩年，潘的作品頗受歡迎，2018年香港蘇富比上拍潘玉良1952年作《裸女》彩墨畫，以1452萬港元成交；2019年嘉德推出潘玉良《海邊三裸女》油畫，以1740萬元成交；2020年佳士得上拍潘玉良1966年作水墨水彩畫《丁香》，成交價為500萬港元。

目前，潘玉良是女性畫家中價格最高的畫家。對潘玉良作品的市場前景，筆者認為，如果將常玉、趙無極、朱德群、吳冠中等稱之為油畫市場第一陣營，那么，潘玉良則與林風眠、劉海粟、吳大羽等屬于市場第二陣營。盡管未來潘玉良躋身市場第一陣營有一定難度，但上升空間還是有的，特別是潘玉良作為具有國際影響力的一代畫魂，加上她又是一位女性藝術家，有獨特的優勢和題材，市場空間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