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燕
1
正值傍晚,彩霞滿天。
牟定縣共和鎮(zhèn)天臺中學的校園內,孩子們在籃球場上開心地邊打籃球邊嬉笑打鬧,呈現(xiàn)出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球場邊上,安靜地屹立著一座雕梁畫棟的古典式樓閣建筑,紅墻灰瓦,檐角高挑。
前檐下高掛的紅底匾額上題寫著三個蒼勁有力的金色大字“三清閣”,這還是當時帶領紅軍過牟定的肖克將軍在“三清閣”主持道士的一再請求下,親筆題字留下的墨寶。
“三清閣”前的空地上左右各立著一塊石碑,其中一塊方正而又清晰地刻著“紅六軍團長征過牟定指揮部舊址”幾個紅字。
此刻,一位頭發(fā)已經全白的老人正用粗糙的雙手輕撫著石碑上的字跡,眼中蘊含淚光,滿臉激動和感慨。
“老祖,這里就是你當年參加紅軍的地方嗎?”一個童稚可愛的聲音突然響起,原來是老人身旁一個大概七八歲的小女孩在扯著他的衣角發(fā)問。
老人回身牽起小女孩的手,慈愛地回答:“是的,阿媛,這里就是我人生真正的起點,就是這次紅軍長征改變了我的命運。”
“那你就給我講講你參加紅軍的經過吧!”小女孩撒嬌道。
老人長長地嘆了口氣,一幕幕印象深刻的場景又再次在腦海里浮現(xiàn)。
2
1936年4月。雖然已經進入了春天,但牟定縣農村窮苦百姓的困頓生活,卻依舊猶如嚴冬的寒冰一般冷酷,沒有絲毫化寒轉暖的跡象。
天色將近中午,剛滿十六歲的彝族少年阿黑正扛著一大捆干柴走到村口,就看見自己的弟弟妹妹坐在大樹下傷心地哭泣。
“阿哥,老爹被朱地主家的人綁走了,說我家沒有錢還債所以要抓人去做工抵債。”見到阿黑回來了,倆人連忙跑上來拉住他,抽抽噎噎地說。
“往哪邊去了?我這就去追。”阿黑聽了不禁一下子腦門熱血上沖,激動地扔下柴捆,就要抽出背在身后的柴刀往外跑。
“早就追不上了,他們都帶著槍,阿媽就是怕你聽說了會沖動,才叫我們來這里等著你,喊你只準回家去。”弟弟妹妹趕緊使出全身力氣抱住他,把兩人身體的重量一并墜在他身上。
阿黑被弟弟妹妹緊扯著實在掙扎不開,思想冷靜下來,只得無奈地一手牽著一個慢慢往家里走。
一路上又聽到村里好幾戶人家里都傳出了隱隱的哭聲,原來不只是阿黑的老爹被抓走,村里凡是欠了朱地主家債務的人今早都被一起抓走了。
耳邊一陣陣嗚嗚咽咽的哭泣聲,讓阿黑頓時覺得生活灰暗無比,就連那熾熱猛烈的陽光,也化不開心底濃厚的陰霾。
回到家里,又聽了母親的一番訴說,阿黑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來就在阿黑和阿爸大清早出門干活以后,朱地主家的管家就帶著一幫荷槍實彈的人馬來到村子里,威逼大家立刻還清以前欠下的地租和高利貸,還不清的就要抓人去抵債。
這個村子周圍的土地幾乎都是朱地主家的,全村人基本都是朱地主家的佃農,十家中有九家都欠著地租和高利貸。
阿黑家的日子本來就過得挺艱難。一家人總是辛辛苦苦地從年頭忙到年尾,每年的地租和苛捐雜稅都要交收成的三分之二以上,一年中有半年都要靠野菜雜糧支撐才能勉強糊口。
禍不單行。阿黑的阿奶去朱地主家?guī)凸じ苫睿诨貋淼穆飞狭芰艘粓龃笥辏瑥拇艘徊〔黄穑炜葌€不停,抓了很多偏方草藥吃都不見效。
眼看著阿奶一天天消瘦虛弱下去,家里面又一貧如洗,老爹萬般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去朱地主家借了高利貸,到城里為阿奶請醫(yī)抓藥看病。
由于病情拖延得實在太重了,雖然也吃了醫(yī)生開的藥,阿奶的病卻毫無起色,最終還是撒手離開了這個人世。
忙亂著辦完了阿奶的喪事,一家人還來不及丟開悲痛,就趕緊埋頭苦干,希望能夠早日把朱地主家的高利貸還清。
去年干旱少雨,田地里的收成只是勉強夠交租子,還不到栽種季節(jié)家里就已經斷了糧,連吃的都要每日想辦法東挪西借,再摻上些山茅野菜果腹充饑,更別提還高利貸了,于是老爹借的十塊大洋連本帶利一下子就翻成了二十塊。
阿黑一家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原來還想著怎么把今年的苦日子熬過去,栽種后再想法子還債,誰知道朱財主家突然就上門逼債抓人。實在還不起錢的人,都被他們一條麻繩綁成一串強逼著押走了。
想著憨厚老實的老爹苦了一輩子,才剛失去了相濡以沫的阿奶,又被地主老財像豬狗一樣抓走抵債,落得個生死難料。再看看家里破敗不堪四壁空空的茅草房和大鍋里寡淡無味的野菜湯,以及被餓得面黃肌瘦的弟弟妹妹,一顆心跌入到了谷底。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干脆和他們拼了。”阿黑痛苦地抱頭蹲在地上大聲嚷道。
阿媽才三十來歲的人,早早就被這苦難的生活熬得枯干。面對這突然的變故和災難一籌莫展,眼角的皺紋越發(fā)深如刀刻斧鑿,頭發(fā)也絲絲縷縷斑白,突然間仿佛蒼老了二十年。
阿黑心中有團火焰一直在熊熊燃燒,始終平息不下來。老實巴交的父親和沉默隱忍的母親,絕不可能去向財大氣粗而且有人有槍的朱財主家要人,而被抓去抵債的老爹和村里的其他人,最后都只會有一個結局:就是像牛馬牲口一樣被永遠奴役驅使,直至死亡。
為什么自己一家和全村人苦死苦活,卻連生活的溫飽都沒法保證,而朱財主一家手都不用動一下,就擁有著周圍的幾百畝田地,而且還經常以提高地租和放高利貸的方式,動不動就逼得窮人家破人亡。
這個世道那么的不公平,難道我也要像老爹和阿爸一樣,被這可惡的地主老財壓榨一輩子?阿黑越想越覺得不甘心。
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改變這可悲可怕的命運呢?阿黑在院子里焦躁地來回打轉,左思右想卻始終沒有頭緒。甚至想干脆豁出性命去找地主老財拼了,但人家有人有槍,他就一個半大孩子一把砍柴刀,能夠頂什么事。想到這里,他連阿媽端給他的野菜湯和苞谷粑粑都沒心思吃,賭氣鉆進自己晚上睡覺的小草屋里躺下了。
3
到了晚上,阿黑心中的郁結慢慢消散了一些,突然間靈光一閃,想起自己曾經去隔壁村的肖老爹家串門,聽他講起過紅軍打土豪救窮人的故事。
肖老爹是一位老銀匠,從前憑手藝在武定縣城開過一個小銀鋪淘生活。后來因為實在交不起層層攤派的高額苛捐雜稅,受了其他手藝人的委托,承頭去和縣官交涉要求減稅,卻被當作帶頭抗稅抓起來關進了大牢,不僅自己受盡折磨,鋪子也沒了。
直到1935年5月,一支紅軍部隊路過武定,打跑了國民黨貪婪的縣官,打開牢門救出了肖老爹等一大批被欺壓的窮苦百姓,肖老爹才撿回一條性命,回到了牟定老家。
回來后,肖老爹私下里經常會向親戚朋友們講起紅軍過武定的故事,說那支英勇的部隊就是窮人的隊伍,專門為全天下的窮苦人做主,堅決打倒那些欺壓百姓的貪官污吏和地主老財,把被強占去的田地和財物沒收重新分給窮人,就為了讓大家都能夠過上好日子。
阿黑從前也經常喜歡跑去聽肖老爹講這些故事,還一直羨慕得不得了。
“對呀!這世上不是還有這樣一支要為窮人打天下的軍隊嗎!我一定要去找到這支隊伍,我要當紅軍,再不讓地主老財隨便欺負人。”
想到這阿黑一轱轆爬起身來,出門直接就向鄰村肖老爹家跑去。想要好好地問問肖老爹紅軍究竟在哪兒,怎樣才能找到紅軍。
來到了肖老爹家,趕上他們一家人正在吃飯,阿黑這才想起自己不應該在人家吃飯的時候跑來。
由于這兩年田地里的收成不太好,沒有正經的紅白事,大家誰都不會隨便去別人家里蹭飯。他不好意思地停住腳步,正想悄悄退出去,卻已經被發(fā)現(xiàn)了。
“是阿黑呀!趕緊過來一起吃飯吧。”肖老爹熱情地招呼著。
“肖老爹,我已經在家里吃過了,你們吃吧,我只是有件事情想要來問問你。”阿黑連忙拒絕。
“也沒有什么好東西,那就不喊你了,我這就吃好了,要問什么?來火塘邊坐著講吧。”肖老爹看看自家桌上簡陋的野菜湯雜糧飯,就也沒再勉強。
阿黑跟著肖老爹來到火塘邊,搬了個草墩坐下來。
等肖老爹從火塘里拈了一根細柴火,燃起一鍋旱煙。阿黑才問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平時只要一提起紅軍,已經五十多歲的肖老爹立馬就會眼睛發(fā)亮精神抖擻,這回也不例外。
“真是太巧了,這事你來問我算是問對人了,我今天在山上放羊,遇到一個打柴人,他正好和我講起了紅軍的消息。”他聽到阿黑是要問紅軍到底在哪里,不由得摸著胡須笑了起來。
原來這個打柴人家有個親戚是鄰縣黑井鎮(zhèn)的人,頭天過來走親戚,因此帶來了紅軍最新的消息:去年把肖老爹救出大牢的那支紅軍隊伍早就已經走遠了,但在前兩天,又有另外一支紅軍隊伍來到了黑井鎮(zhèn),聽說是要北上去抗日打鬼子。
“紅軍隊伍很好認的,都穿著灰色的粗布軍裝,戴著八角布帽,帽頭上綴著一顆紅色的五角星,對待老百姓非常的客氣,從不亂拿群眾的東西。這支隊伍如果能夠長期留在這里就好了,就可以把地主老財都趕走,讓所有窮人都過上好日子。”肖老爹感慨著。
聽說紅軍居然就在離自己家不遠處的黑井鎮(zhèn),阿黑興奮得說不出話來,真是瞌睡遇著枕頭,看來可以很快地找到紅軍了。
他打定了主意,立馬就向肖老爹告別,又向自己家跑去。
站在院子里,他萬般留戀地細細打量了一遍自家那幾間破舊衰敗的茅草房,又裝作若無其事地進屋和阿爸阿媽說話。
阿爸已經回到家,正沉默地蹲在火塘邊。只見他眉頭緊鎖,滿臉苦惱和無措,本來就勞累得有些駝的腰背越發(fā)像個彎弓了。
“不準沖動,更不準去惹禍,這都是我們窮人的命啊!”他一邊嘆氣一邊告誡著阿黑。
阿黑剛想要反駁:這可不是命,全都是地主老財害的。但猛然記起自己馬上就要離家的打算,在這最后的時刻,實在不應該再同阿爸吵架回嘴。
“我知道了,不會去朱財主家鬧事的,今晚我要去山上支扣子,說不定能夠抓到幾只野雞兔子呢,如果抓到了就直接拿去街上賣,好換點糧食。”
又轉身細細囑咐弟弟妹妹在家要好好聽話,平時多幫阿爸阿媽干活。
弟弟聽了就纏著要跟著他一起去支扣子。
“今晚阿哥去的地方要走很遠的路,你還小,走不動,等下次我在附近山頭支扣子時又帶你去。”他忙哄著,弟弟這才不鬧他。
“你今天一整天都沒吃飯,肚子怕是早就餓了,這是給你留著的,拿著路上吃。”阿媽趕緊拿來兩個放在鍋底熱著的苞谷粑粑塞給他。
感受著手里苞谷粑粑的溫熱,阿黑的眼淚幾乎忍不住就要流出來了。想直接對阿媽說出自己要去參加紅軍的打算,但又一轉念:阿爸阿媽都是膽小怕事不敢惹是非的人,肯定會阻止自己,如果錯失了這次機會,可能就再也找不到紅軍了。
最終他還是咬了咬牙,狠下心什么也沒說,裝作很隨意的模樣,轉身走出了家門。
站在村前的山坡上,阿黑停下腳步,回身看了一眼這個生養(yǎng)了自己的小村子,又朝著自家的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再見了,阿爸阿媽,弟弟妹妹,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我一定會找到紅軍,努力去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窮人受壓迫被欺負的命運。”
4
阿黑曾經和父親一起去過黑井鎮(zhèn)趕街賣東西,所以還記得大致的路線。借著天空明亮的月光照路,他認準了方向,一路翻山越嶺向黑井鎮(zhèn)趕去。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阿黑又是長子,自然也是小小年紀就能夠為家中獨擋一面,不僅體力好,而且膽量也大。深夜一個人走在荒山野嶺,并沒有讓他感到害怕,更沒有被崎嶇遙遠的山路難住,一定要參加紅軍的強烈愿望,讓他完全忘記了身體的饑渴和疲累。
他在大山中穿行,像一只靈活的小豹子,時不時驚起幾只在路邊樹叢中棲息的小鳥。
天剛亮的時候,阿黑終于趕到了黑井鎮(zhèn)街上。
已經有很多人在街道上走動,大家看起來都是表情輕松笑容滿面。街邊的幾家鋪子也早早開了門準備做生意,家家戶戶的煙囪里都升起了煮早飯的淡淡炊煙。
“老板,我是趕夜路來到黑井,實在口渴不住了,給碗水喝吧?”阿黑來到一家賣雜貨的鋪子門前,見是一個四十來歲面容和善的男子在鋪子里忙活,就進門央求道。
“可以,可以,我這就給你倒。”那個男子態(tài)度很和藹,轉身就倒了一碗水端給阿黑。
“小老表,你這么早趕著來黑井做什么?”
“謝謝老板,我就是聽說有紅軍在黑井,想來看看紅軍到底是什么樣子。”阿黑一口氣喝完水,抹了抹嘴角,把碗還給了老板。
“我看你這是想要參加紅軍吧,昨天就有好幾個年輕人來問了。”老板會意地露出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容。
“可惜你來晚了一天,昨天晚上紅軍才剛剛從我們這里離開。你看鎮(zhèn)上大家都喜氣洋洋,就是因為前兩天紅軍把黑心的地主老財家抄了,把糧食和財物都分給了窮苦人,所以今天大家都有飯吃了,不然這個時節(jié)都是青黃不接,吃了上頓無下頓的,誰還笑得起來。”
“那他們往哪里去了?我還追不追得上?”聽說紅軍已經走了,阿黑頓時焦急起來。
“他們昨晚半夜就出發(fā)了,聽說是要到牟定縣城去,可能還會停留兩天,你走得快么肯定趕得上他們的。”
阿黑再次鄭重地向老板道了謝,立即就調頭重新向著牟定縣城的方向追去。
走到一處僻靜的山坡,阿黑遇到了兩個正在草坡上放牛的小伙子。年紀都和他差不多大,一樣的衣衫破舊難以蔽體,滿面菜色形容憔悴。
“這位老表,你這么匆忙是要趕到哪里去呀?”看到步履匆匆的阿黑,倆人驚奇地向他打了個招呼。
“兩位老表,我要趕著去追紅軍隊伍,請問你們有沒有見著紅軍從這里經過?”阿黑停下腳步擦了擦汗。
“你說的是不是那支專門為窮人做主,一路打土豪分田地的紅軍?他們真的到我們這里來了嗎?”倆人聽說阿黑是要去找紅軍,連忙跑過來攔住阿黑,眼睛發(fā)亮地追問。
“是呀!就是那支紅軍,聽說他們要到牟定縣城去,我就是從黑井一路追過來,要去加入他們,為窮苦人打天下。”阿黑斬釘截鐵地回答。
“太好了,早就聽說紅軍要來,終于讓我們等到了,我們和你一起去,我們也要參加紅軍。”兩個小伙子激動起來,把手里的趕牛鞭一丟,就要和阿黑一起上路。
“那你們這些牛怎么辦?不要啦?”阿黑疑惑地問。
“怎么可能會是我們的牛,全部都是地主老財?shù)模@些年他把我們剝削得夠苦了,管他的,丟了也活該,反正我們就是要去參加紅軍打倒地主老財。”其中一個小伙子輕蔑地說道。
于是三人相視一笑,一起邁開上路的步伐。
就這樣,一路上他們竟然又遇到了十多個聽到消息同樣都想去參加紅軍的青年,知道大家志同道合,就匯聚成一隊一起大步向牟定縣城追去。
5
當一群人趕到牟定縣城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他們終于在縣城外紅坡頭上的路邊遇到了紅軍留下的崗哨。
知道了阿黑他們想要參加紅軍的愿望后,哨兵告訴他們,牟定縣城里有紅軍的宣傳隊,專門吸收愿意參加紅軍的有志青年。
于是大家又趕緊從東門進入牟定縣城,去找紅軍的宣傳隊。
來到街上,街邊的店鋪大多都正常開門做著生意,街邊到處都是窮苦人高興的笑臉。
“幾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隊伍啊!真的是在顧窮人,不僅沒收了地主惡霸的家財救濟貧苦百姓,還紀律嚴明,對群眾秋毫無犯。”阿黑他們聽到街邊一位白胡子老頭正在感嘆。
“老爹,紅軍是怎樣進的牟定縣城呀?怎么這樣平靜,沒有打仗嗎?”阿黑湊上去問。
“小伙子,你們這是剛進城的吧。”老頭看來也是個愛說話的,叉著手笑著回答。
“打什么仗喲!前段時間縣長聽說紅軍要來,派人到處抓壯丁來守城,又挖護城河又堵城門,想阻止紅軍進城,可是前天知道紅軍真的要來了,立馬就召集城里的官紳們開會,找借口推脫責任,然后就馬上帶隊棄城逃往山高林深好躲藏的化佛山避難去了。城里就有一些知道紅軍是好人的群眾約著一起把堵塞城門的土坯搬開,打開門歡歡喜喜地把紅軍迎進了城。”他停下來咳嗽一聲,又接著說。
“你看,知道了紅軍真的是為了老百姓,那些原來聽信縣長他們講的紅軍是土匪、要共產共妻的謠言,被嚇跑的群眾全都又回來了,鋪子也都照常做生意,不然咋個會有這么多人。紅軍那可真是公平買賣,干什么都和大家商量,晚上也不進百姓家中借宿,就睡在街邊和鋪臺上,所以根本就不用怕。”說完他還指了指自己身后正常人來人往的街道。
聽了老頭的話,阿黑他們參加紅軍的決心更堅定了。
“老爹,你知不知道紅軍的宣傳隊在哪?我們要去報名參加紅軍。”
“我也不知道他們哪些是宣傳隊,他們在十字街口擺了幾張桌子,還有人在講話,你們去看看吧。”
阿黑謝過老人家,一群人又向十字街口趕去。
十字街口果然正有一群年輕的紅軍戰(zhàn)士,手里拿著小喇叭,在大聲宣傳紅軍的政策和抗日主張,動員有志青年參加紅軍北上抗日。
阿黑他們激動地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嚷著要參加紅軍。
“別急別急,歡迎大家加入我們的革命隊伍,一個個的先到這邊來登記一下名字和家庭情況。”
沒過多少時候,大家就登記完了。
“我們的指揮部現(xiàn)在正在天臺街開群眾大會,還會有文藝宣傳,現(xiàn)在大家先跟我們去吃飯,然后一起到天臺街參加大會去,到時候由部隊首長現(xiàn)場批準你們正式參加紅軍。”宣傳隊的戰(zhàn)士對他們說道。
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跑了一整天的山路,大家都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一聽說可以吃飯,肚子立馬開始咕咕直叫。
跟著宣傳隊的戰(zhàn)士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飯,阿黑他們忘記了疲累,精神抖擻地列隊出了縣城北門,向天臺街方向走去。
二十多分鐘的路程,阿黑他們天還沒黑就來到了天臺街上。
天臺街口建有一座名叫“三清閣”的道觀,現(xiàn)在已經成了紅軍的臨時指揮部。旁邊還辦著一所天臺小學,三清閣前的空地就是學校的操場,周圍墻上都刷著醒目的標語,到處紅旗飄揚。
紅軍戰(zhàn)士在操場上搭起了一個簡單的舞臺,舞臺前擠滿了群眾,正在觀看紅軍表演打土豪分田地的文藝節(jié)目。他們也就跟著整齊地坐在舞臺下一邊觀看節(jié)目一邊等待。
紅軍文藝隊表演完了,又有牟定縣的民間藝人代表群眾上臺講話,表演歡迎紅軍的節(jié)目。
牟定縣是一個傳統(tǒng)的彝族聚居區(qū),彝族左腳舞和左腳調流傳很廣,素來就有“千年跳一腳”的說法。
“紅軍來到壩子里,紅軍來到牟定城,大家怕也不消怕,紅軍為的是窮人。”一位彝族歌手即興演唱的左腳調給阿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聽他用彝話唱了一遍,又用漢話唱了一遍,歌詞簡單旋律歡快朗朗上口,而且唱的情真意切,引起了在場群眾的共鳴,大家有的就在臺下跟著輕聲唱了起來。
節(jié)目都表演完了,一位圓臉蓄須、腰挎短槍,衣著和普通紅軍戰(zhàn)士一模一樣的首長走上舞臺。
“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工農紅軍隊伍,和全天下窮苦百姓是一家人。這些年,都是國民黨反動派、地主老財把大家害苦了,大家要團結起來,捏成一個拳頭和他們斗爭!”
“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要踴躍參加紅軍隊伍,一同去打敗小日本,打敗反動派,窮人才能翻身做主人,過上好日子……”
他的講話引起了臺下熱烈的掌聲,阿黑他們這群年輕人更是聽得熱血沸騰,巴不得馬上就成為紅軍戰(zhàn)士。
“這位首長是誰呀?”有人悄聲問。
“他就是我們紅六軍團的軍團長肖克將軍,一會兒就由他親自宣布批準你們參加紅軍。”旁邊一個戰(zhàn)士滿臉驕傲自豪地回答。
“現(xiàn)在,凡是愿意參加紅軍的小伙子都一起到臺子上來。”
臺上的肖克將軍一招手,阿黑他們就激動地跳上了舞臺。臺子上嘩啦啦一下子站滿了五六十個年輕的小伙子,看上去雖然都是衣衫襤褸,面有菜色,卻又全部斗志昂揚。
“你們?yōu)槭裁匆獏⒓蛹t軍?”肖克將軍大聲問道。
“紅軍是幫窮人的隊伍。”
“不想再受地主惡霸的欺負和剝削。”
“要打土豪分田地,為窮人打天下。”
“要去參加抗日,趕走小日本。”一群人紛紛回答。
“參加紅軍可不是享福,肯定要吃苦受累,甚至會丟掉性命,你們真的愿意嗎?”肖克將軍又再問。
“我們不怕吃苦受累,一定要參加紅軍。”大家異口同聲。
“那么從現(xiàn)在起,你們就是光榮的紅軍戰(zhàn)士了。”臺上臺下熱烈的掌聲響成了一片。
就在當晚半夜,由于軍情緊急,紅軍又整隊出發(fā)離開牟定繼續(xù)踏上了新的征途。
阿黑永遠都不會忘記,就是從1936年4月16日這一天起,以牟定縣天臺街三清閣為起點,他和一群老鄉(xiāng)成為了紅軍隊伍中的一員,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責任編輯:李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