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開男人當(dāng)女皇，她們不手軟

尤丹娜

《狄仁杰之神都龍王》中的武則天

在男性絕對主導(dǎo)的古代社會，無論是歷史厚重的中國，還是一向以彪悍著稱的俄羅斯，女性作為皇朝的統(tǒng)治者，都是一件絕對的新鮮事。與女王頻現(xiàn)的歐洲王室不同，中俄兩國受制于傳統(tǒng)和規(guī)范，一名女性若想在政治戰(zhàn)場中施展拳腳，便不得不首先想辦法以婚姻的方式進(jìn)入皇室，依靠自己的丈夫或后代，才有可能爬上金字塔的頂端，成為權(quán)力的掌控者，完成自己的政治抱負(fù)。

在中國，武則天是一個重要的樣本。作為嬪妃的她，始終以皇帝妻子的身份沉浮，最終成為唐朝的實際掌權(quán)者;在俄羅斯，葉卡捷琳娜大帝則是另一個重要的例子。較之武則天，她更早地完成了“皇帝妻子”身份的剝離，改變了皇朝的版圖。

兩位女帝各自的傳奇人生，不失為一種有趣的對照，在男性主導(dǎo)的權(quán)力世界里，留下兩抹神采各異的亮色。

從后宮到朝堂

武則天登上權(quán)力巔峰的歷程，恐怕是世界范圍內(nèi)的女帝中最為坎坷、曲折的一位。同中國固有的男尊女卑思想周旋，不僅僅需要魄力;從后宮到朝堂，雖然都在同一座圍城里，但這條漫漫長路，走起來的確驚險又艱難。

19 9 5版《武則天》劇照

從史料中窺見的年輕武則天，自少女時代便展露出極為敏銳、果決的性格特征，不似普通的女孩那般只愛脂粉。入宮前，面對“一入宮門深似海”的叵測未來，武則天勸慰母親：“我即將去侍奉圣明的天子，或許是一種福分，不必哭哭啼啼、作兒女之態(tài)”—言語間，不似是去做妃子、求臨幸，反倒像是即將大展鴻圖、心懷理想的得志之臣。

在李世民時期入宮的武則天，雖偶爾侍奉在“圣明天子”左右，但并未獲得過多的關(guān)注和寵愛，直到李世民垂垂老矣，武則天始終是“才人”，腳步也僅僅停留在后宮。

武則天的成皇之路，是嫁接于中國古代原有的帝制之上的。

轉(zhuǎn)機在太子李治身上出現(xiàn)。李世民重病期間，武則天與李治開始建立感情，直到李世民駕崩、李治即位，武則天入長安感業(yè)寺為尼，兩人的感情一直藕斷絲連。待到武則天再次以李治妃子的身份入宮時，她似乎有了更清晰的方向面對接下來的道路—李治自幼體弱，遇事猶疑。若先成為皇后，便有機會在側(cè)輔佐，進(jìn)而獲得接近政治中心的機會。

據(jù)《資治通鑒》記載，她不惜以殺死自己女兒的方式，來獲得這張成為皇后的“入場券”。

永徽五年時，武則天產(chǎn)下長女安定思公主。公主出生后，李治的“正妻”—王皇后，依禮前來探望，并與襁褓中的公主親近。王皇后離開后，武則天趁人不備，將公主掐死，又蓋上被子掩飾。不久，李治前來，兩人一同打開被子看孩子，發(fā)現(xiàn)公主已死。侍從們都說“皇后來過”，而武則天一邊表演哭泣與心痛，一邊向皇帝細(xì)數(shù)王皇后平日里如何針對自己、如何嫉妒公主的誕生……王皇后百口莫辯，“害死公主”的罪名，成了未來李治“廢王立武”的誘因。最終，在對王皇后的惡感與打擊元老大臣的聯(lián)合作用下，李治立武則天為皇后，將其視為自己政治上的“戰(zhàn)友”。

如愿成為皇后以后，隨著李治舊疾發(fā)作、頭暈?zāi)垦５臅r日漸多，武則天處理朝政的情況也變得越來越尋常，她的政治才干也在此間悉數(shù)展現(xiàn)。李治駕崩后，臨終遺詔“太子李顯于柩前即位，軍國大事有不能裁決者，由天后決定”。武則天此后便名正言順地以“垂簾聽政”的姿態(tài)始終統(tǒng)攝大權(quán)，并最終力排眾議，成為一代女皇。

葉卡捷琳娜大帝

武則天從后宮到朝堂的道路，是漫長、迂回且曲折的。無論是少女時代的聰穎、才人時代的審時度勢、嬪妃時代的心狠手辣，走向女皇位置的每一步，既有足夠的算謀，也不得不依靠這一路上男性配偶與后代的加持。

武則天的成皇之路，是嫁接于中國古代原有的帝制之上的。羸弱的丈夫與兒子是她的梯子，給了她攀爬的可能，而她也不斷在統(tǒng)治中尋求基于古老權(quán)力的合理性—那些源于皇帝丈夫遺詔中的字眼、那些皇帝兒子尚不能主持大局的證據(jù)。

“時光太匆匆”

與武則天的漫漫登頂征程和謹(jǐn)小慎微不同，葉卡捷琳娜大帝的成皇之路可謂“鮮衣怒馬，快意人生”，充滿了戰(zhàn)斗民族的彪悍與莽撞。

在俄國歷史上，只有兩位皇帝能夠被冠以“大帝”的稱號—一位是俄羅斯帝國的締造者彼得一世;另一位，就是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正如這份殊榮背后“開疆拓土”的隱喻一樣，葉卡捷琳娜將俄國帶入了一個絕對鼎盛的時期，一手締造了俄國的版圖，讓俄國在自己手中成為彼時名副其實的歐洲強國。

假如我能活到200歲，全歐洲都將匍匐在我腳下。”

葉卡捷琳娜大帝的原名是索菲婭·奧古斯特—一個出生于普魯士普通沒落貴族的德國姑娘，皇權(quán)、謀略都距離她十分遙遠(yuǎn)。但13歲那年，她的遠(yuǎn)房表哥卡爾·彼得·烏爾里希，也是俄國彼得大帝的外孫，被選中成為俄羅斯皇位的繼承人。陰差陽錯，遠(yuǎn)在普魯士的索菲婭被當(dāng)時的俄羅斯女沙皇伊麗莎白選中為未來皇儲，也就是后來的彼得三世的妻子。

包辦的政治婚姻很難幸福。早已心有所屬的彼得三世，自然對葉卡捷琳娜極度冷淡。婚后的5年，彼得與情人廝磨，葉卡捷琳娜則獨居深宮，只能通過看書消磨時間—也是在這些孤獨的時刻，她開始接觸大量政治理論書籍，為登基后實施的“開明專制”政策等一系列強國計劃，夯實了理論基礎(chǔ)。

彼得與葉卡捷琳娜之間的關(guān)系冷淡，讓皇室的子嗣成了問題。在伊麗莎白女皇的怒火逼迫之下，葉卡捷琳娜生下了一個男孩。皇室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能讓冷漠的夫妻關(guān)系有所改善。但孩子沒能讓彼得回心轉(zhuǎn)意，甚至也沒能讓同為女人的伊麗莎白女皇對葉卡捷琳娜有所善待—整個皇宮上下，對生產(chǎn)后的她毫無照料。她仿佛是一臺生育機器，所有人只關(guān)心新生的嬰兒，無人理會她的需求。

電影《葉卡捷琳娜大帝》劇照

生育孩子過程中感受的痛楚和冷漠，讓葉卡捷琳娜開始思考自己的命運。她在日記中為自己列出了三個選項：一，逆來順受，做一個不吵不鬧的深宮怨婦，終此一生;二，堅持要做彼得的妻子，也許哪天會被彼得找理由廢黜，到修道院終了一生;三，主動把握自己的命運，做帝國的主人。

葉卡捷琳娜選擇了第三條路。她開始廣泛結(jié)交群臣，暗中組織了軍官集團(tuán)，準(zhǔn)備發(fā)動政變。另一邊，伊麗莎白女皇去世后即位的彼得三世，不斷在公開場合奚落葉卡捷琳娜，還要求她遠(yuǎn)離自己，住在彼得堡城外的彼得霍夫—這反而給葉卡捷琳娜四處游說、尋找支援提供了機會。

彼得三世命名日當(dāng)天，他依約前往彼得霍夫，想接受皇后為他準(zhǔn)備的慶祝會。但此時的葉卡捷琳娜，已經(jīng)前往彼得堡，在那里，她的親信奧爾洛夫五兄弟已經(jīng)部署嚴(yán)密。待到葉卡捷琳娜到來，群臣與軍隊“三呼萬歲”。這場政變幾乎沒有犧牲，葉卡捷琳娜便坐上了皇帝的寶座。

不同于武則天接手的“盛唐”，葉卡捷琳娜的登基是為了自保。而她接手的俄國正處在混亂的發(fā)展階段。葉卡捷琳娜在政治、經(jīng)濟(jì)和外交等領(lǐng)域都作了政策調(diào)整，對內(nèi)強化中央集權(quán)與貴族統(tǒng)治，對外則盡力征伐，兩次與土耳其作戰(zhàn)、三次參加瓜分波蘭、把克里木汗國并入俄國、打通黑海出海口……

時也運也，如果做皇帝也是一種可以評價的職業(yè)，葉卡捷琳娜大帝確實比武則天有更多開疆拓土的貢獻(xiàn)，也更早擺脫男性依賴，成為獨挑大梁的一代霸主。

有趣的是，晚年的葉卡捷琳娜大帝面對自己打下的江山，曾不無遺憾地說：“假如我能活到200歲，全歐洲都將匍匐在我腳下。”而武則天則留下了一座無字碑，也許是“功德無量”，也許是“無語凝噎”。但打破男權(quán)桎梏、走上巔峰的她們，或許都曾由衷感慨過，對女性而言，皇位遙遠(yuǎn)，命運難控，而時光總是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