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幸福

朱槿

靜靜和小波是一對漂泊在城市的情侶。定情那年，小波鄭重地許諾，給他兩年時間，他就帶靜靜進入“下一站的幸福”。一眨眼五年過去，兩人還是過著平淡的同居生活，小波也沒有以前開朗了，時常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天，兩人晚上散步，路過了一家珠寶店。門口的營業員熱情地招呼他們：“進來看一下吧，今天有活動，全場七折?！膘o靜見小波無動于衷，硬是拽住他，進了珠寶店。一排排鉆戒在燈光下閃爍著光芒，靜靜一下子被一款戒指吸引住了。那枚戒指上鑲嵌著一小顆藍色的鉆石，正散發著瑰麗的火彩。

營業員拿出戒指，熱情地戴在靜靜手上，有意對著小波說：“先生，你女朋友戴著多好看！”

小波欣賞著靜靜修長手指上的鉆戒，情不自禁地夸道：“好看?！?/p>

營業員推波助瀾地介紹道：“這款鉆戒名叫‘愛情的重量，價格是五萬兩千元，代表‘我愛你?！?/p>

一聽價格，靜靜和小波同時沉默了。靜靜脫下了戒指，勉強地笑著：“不是說今天全場七折嗎？”

營業員熟練地說：“其他產品是七折，只有這款婚嫁戒指不打折。你們想，愛情怎么能打折？”她又拿來一根鉑金鏈條，穿過戒指，組成一條項鏈，“我們隨戒指附贈一條鉑金鏈，您試試！”

靜靜本想拒絕，可不知怎么的，她任由營業員把項鏈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珠寶店的鏡子，清清楚楚照出靜靜美麗的臉龐，在鉆石的映襯下愈發熠熠生輝。

不知什么時候，他們身后多了一個男人，他感嘆道：“真好看！”一見這人，靜靜立馬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吳總好！”

來人叫吳二寶，他父親是個地產商，吳二寶自己名下也有礦，是正宗富二代。他是靜靜公司的重要客戶，兩人先前見過幾次面。

靜靜將項鏈取下，還給了營業員。這時，吳二寶豪爽地掏出信用卡，指著那枚鉆戒，向營業員低語了幾句。營業員先是有些詫異，隨后眉開眼笑地刷了卡，小心地把“愛情的重量”包了起來。吳二寶滿意地打開門，大步流星地走了。

見鉆戒被別人買下，小波如釋重負，強笑著說：“咱們再選一個?！膘o靜意興闌珊地搖搖頭，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說：“不用了?！?/p>

這時，營業員追到門口，她熱情地把珠寶袋遞到靜靜手上：“您的東西還沒拿呢！”

靜靜驚訝地問：“什么？”

營業員滿臉堆笑：“是吳總送你們的鉆戒！”靜靜像是被烙鐵烙了一下，慌忙把袋子推了回去：“不，不，這么貴重的東西，我不要！”

營業員小聲道：“我也沒辦法，吳總是我們店的VIP，不能得罪他。您實在不要，請自己還給他吧?！?/p>

靜靜和小波各懷心事，回了出租屋。半夜，靜靜悄悄起身，戴上了那枚“愛情的重量”。鉆石在月光下散發出令人沉醉的光芒。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把它脫了下來，重新放回了珠寶盒。

黑暗中，小波沒睡著，他目睹了這一切，無聲地流下了眼淚。靜靜這么好的姑娘，自己卻連一枚她喜歡的戒指都買不起，之前的承諾也不知何時可以兌現！想到“下一站的幸?！?，小波煩躁起來，像有一座大山壓在身上，喘不過氣……

第二天，靜靜找到吳二寶，一番糾纏后，把鉆戒還給了他。靜靜回到家，家里靜悄悄的，小波這么早就睡了？靜靜疲憊地倒在沙發里，這時，她忽然看到茶幾上有一個珠寶盒子，底下壓著一張紙——

靜靜：

抱歉，我們不適合在一起。我最后能送你的，是我的“愛情的重量”，希望你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小波

靜靜覺得天旋地轉，她沖到臥室，哪里還有小波的影子？她手里的珠寶盒頓時掉到了地上，那枚鉆戒骨碌碌地滾到了一邊。

那之后，小波換了電話、換了工作，從靜靜的生活里消失了。吳二寶得知靜靜失戀，乘虛而入，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

吳二寶從小性格驕縱，只要他看上的東西，一定要想辦法得到?，F在，他覺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就缺一個像靜靜一樣淳樸的姑娘。他每天送花、送飯、送溫暖，終于撫平了靜靜受傷的心，他們在一起了。

一年后，他倆要辦婚禮了。豪車組成的迎親隊占了整整一條街，盛大的排場讓街坊鄰居咂舌不已。靜靜穿著潔白婚紗，戴著鉆石王冠，像個小仙女。忽然，她看見人群里有張熟悉的臉，小波？她的心猛然一沉。隨后，那張臉不見了，靜靜恍惚起來，難道自己眼花了？

豪門規矩大，各種煩瑣禮節進行了一天。婆婆根本沒沖靜靜有過笑臉，公公更是連面都沒露。

晚上，他們還有一個答謝親友的派對，吳二寶和靜靜換好禮服，一齊趕往郊區別墅。誰料半路上車拋錨了，吳二寶沖司機發了一通火，讓他回家重新開一輛車過來。吳二寶氣呼呼地說，他要去吸根煙消消氣。靜靜不喜歡煙味，一個人安靜地等在路邊。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了靜靜的眼簾，天啊，是小波！他騎著一輛三輪，車上是一個大水桶、一個黑乎乎的大電瓶，正準備進旁邊的一幢樓。樓邊立著一塊沒完工的石碑，勉強能看清上面寫著六個沒上漆的字：“下一站的幸?！?。

靜靜不由自主地喊道：“小波！”

小波剎住三輪車，猶豫了一下，慢慢地走了過來，說：“好久不見。”

靜靜說：“早上好像看見你了?！?/p>

小波點點頭，說：“我本想祝你新婚快樂，可看見你穿婚紗的樣子，還是沒有勇氣來和你說話?！?/p>

靜靜顫抖著指向那塊石碑：“這是怎么回事？你住這爛尾樓里？”

小波苦笑著：“現在告訴你也沒關系了。這就是當年我給你的承諾，本來想等房子造好給你一個驚喜，可小區竟然成了爛尾樓，業主聯合起來準備起訴開發商。我當時把所有積蓄都投了進去，每月還要還貸，實在是沒錢了。沒有房子，還有欠債，總不能讓你一輩子跟著我受苦吧？”他欣慰地看著珠光寶氣的靜靜，“后來，我放棄起訴開發商，他們給了我五萬塊錢和解費。我去給你買了那枚‘愛情的重量，那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東西了。”

靜靜愣住了，含著淚看著小波，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小波安慰道：“別難過，房子的主體結構都起來了，好些業主都搬進去了，照明用電瓶，喝水買桶裝水……”

這時，一聲尖利的喇叭響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司機接上了剛才去吸煙的吳二寶，開著另一輛車過來了。吳二寶搖下車窗，他早忘了小波的模樣，見他蹬著三輪車，不滿地呵斥靜靜：“你怎么和一個收廢品的在這兒瞎聊？快上車！”

靜靜木然地坐上后座，呆呆地望著路邊那塊石碑，自言自語道：“怎么會是爛尾樓呢？”

吳二寶往外看了看，尷尬地笑了：“咳，你是不是看新聞了？這就是我爸爛尾的那個樓盤。呵呵，老頭子跑路去了東南亞，正籌備資金，準備東山再起。不過你放心，我名下還有礦，咱不缺錢！對了，今晚我請了個歌星，唱你最喜歡的那首歌。”他快樂地唱了起來：“誰會在乎我曾真的錯過，我的幸福會在下一站……歌名是什么來著？”

靜靜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吳二寶，眼神里包含著痛苦、后悔，甚至有幾分仇恨。半晌，她慘白著臉，努力把嘴咧開，想對丈夫笑一笑：“那首歌叫《下一站幸福》?！闭f完，不知怎么的，她沒有笑出來，就已經淚流滿面了……

（發稿編輯：陶云韞）

（題圖、插圖：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