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艾草香

鐘錦惠

艾草，氣味芳香，又稱香艾，有祛濕散寒，溫血活血等功效。我喜歡用艾草泡腳，每次泡腳時，聞著艾草散發出來的香氣，就會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

一次農忙時節，村里來了幾個收購艾草的外鄉人，他們用大喇叭每天喊著：“艾葉一斤五分錢！艾葉一斤五分錢！”艾草長滿田間地頭，村民們都動起來了。但大人們實在忙不過來，于是這賺錢的機會就落在了孩子們身上。每天放學，我都提著個大籃子和小伙伴們一起去摘艾葉。沒幾天，村莊附近的艾葉都被摘光了。還想摘艾葉，只能到遠處的山坡上去。

一個星期六，我和小英挑著籃子，早早就到山上去摘艾葉。我們頂著大日頭，摘得口干舌燥，腰酸手痛，流了滿身汗，到大中午時，每人才摘了二三十斤，勉強把籃子裝滿，晃晃蕩蕩挑回家。午后，我們一起去賣艾葉。在收購現場，小英的艾葉重量讓我非常疑惑：早上差不多一樣多的艾葉，下午她的艾葉竟然比我多出了整整三十斤！這怎么可能？村莊附近已沒艾葉可摘，她的父母又忙得很，根本沒時間幫她。她多出的艾葉哪里來的？我帶著疑問看向她，她朝我擠眉弄眼，我更加疑惑了。

離開收購現場，她低聲告訴我：“我的艾葉里摻入了別的植物葉子，喏，就是這種。”她從口袋里拿出一片葉子給我看，“這種葉子和艾葉非常像，只是味道不同。如果不仔細聞，是不容易辨認出來的。而這，比艾葉更多見，房前屋后都有，短時間內要采摘個幾十斤是沒問題的。我已經摻了幾次，人家都沒發現，多賺了好多錢。”我問她：“萬一被發現，怎么辦？”她說：“別擔心，只要你不說，人家發現不了的。”回家時，她還特地提醒我：“這么好的賺錢機會，我對你毫不隱瞞，你可別告訴別人！”

回家后，我不斷想著：三十斤艾葉摻入同樣分量的假貨，便能輕而易舉多賺一倍的錢，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可是被發現了怎么辦？當晚睡覺時，我一會兒夢見自己多賺了很多零票，一會兒又夢見自己因為摻假被綁著抽打。一會兒笑醒了，一會兒又被嚇醒了。第二天早上，想著小英已經“作案”多次都沒事，應該是沒問題的，我決定鋌而走險。

按一比一的比例，我在艾葉中加入了假葉子。收購商稱重時，我緊張極了，頭低低的，心跳得非常快，手心里都是汗。我不敢看他們，害怕他們一眼就看穿我的“把戲”，把我抓起來，我甚至都準備開跑了。可他們卻只是溫和地說：“五十二斤，兩塊六！”然后把錢拿給我。他們竟然沒有發現我的艾葉有摻假？太棒了！我接過錢，飛跑著回家了。

回到家，我把錢交給了父親。他數了數，驚訝地問：“今天怎么這么多？是不是有人幫你？”我有點不自然，不敢看父親，抬眼望著別處，說：“沒有，都是我自己弄的。”我躲閃的眼神一下就被父親捕捉到了，他笑著說：“我女兒是越來越能干了，你是在哪采摘的艾葉呢？”我說了那個土山坡。父親說：“我經常從那個山坡經過，那邊的艾葉并不多，按你的速度，一個上午是不可能摘這么多的。說吧，你的艾葉都是從哪里來的？”我低聲說：“摘的。”“哪里摘的？”父親大聲追問。“一半在土山坡，一半在屋后。”我心虛地說。“屋后？屋后哪有艾葉？你去摘來給我看看。”父親很嚴厲，誓不罷休。

我跑到屋后，摘了幾片葉子拿回屋給父親看。父親看了，非常生氣，說：“這哪是艾葉？你怎么敢拿這種東西去冒充艾葉？你知道人家買艾葉去做什么嗎？是做中藥來治病救人的。而這種東西，不是救人的，是害人的，人吃了以后會中毒。快去跟他們說，你的艾葉摻了別的東西，趕緊幫他們挑出來，并把錢還給人家！”

我低下頭，小聲說：“他們錢都給我了，我去了不是不打自招嗎？而且小英已經摻了好多次，他們都沒發現。”父親聽了，更加生氣，說：“人家沒發現，你就可以做摻假的事情嗎？別人做了弄虛作假的事，你就也可以做嗎？我平時是怎么教育你的？都成耳邊風了！快去，把錢還給人家。昧心錢不能要！”我害怕了，低低地說：“我不敢去。”父親說：“走，我帶你去，做了錯事就要敢于承擔責任！”

父親帶著我，找到艾葉收購商，誠懇地向他們說明情況，把錢退還他們，并叫我向他們道歉，還指揮我在艾葉堆里把假葉子挑揀出來。我不敢違抗，彎著腰，一撮一撮仔細辨認，把假葉子一片一片揀出來。幾個小時過去了，還沒挑揀完，天已經快黑了，我也很累了。向父親求救，父親嚴厲地說：“沒人會幫你的，自己做了錯事，就要承擔相應的后果！”我只好繼續，誰讓我想貪小便宜呢。直到揀得腰酸背痛眼睛花手指麻木，我才把一堆小山似的艾葉挑揀完，帶著渾身的酸痛和父親回家去。

晚上，父親幫我揉身子，邊揉邊說：“記住教訓了嗎？”我點點頭。父親接著說：“做人要誠實厚道，不要把別人當成傻子耍你的小聰明。喜歡貪小便宜的人，最終是要吃大虧的。你做人才起頭，一輩子的路很長，腳踏實地才能把路走好，走長。好好記住我的話！”

用艾草泡腳，祛除了我身體的濕寒。而父親的教育就像艾草一樣，除去了我心靈的“濕寒”。在以后的成長路上，無論多苦多難，我都謹記父親的叮囑，誠實努力走好每一步，直到現在，直至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