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素描

雷長江（遼寧）

驚蟄并沒有聽到烏鴉的叫聲。

推開門，卻看見兩只喜鵲從一棵白楊樹上的巢穴飛起，張著翅膀掠過屋脊，以咔喳咔喳的叫聲宣告新的一天的來臨。

遼西的春天依舊沒有模樣。

天空灰蒙蒙的，一點也不透徹，云朵不知都去了何方;大地混沌沌的，伴著草枯草黃。風不再凜冽，有著微微料峭的寒。一陣南風吹來，已有淡淡的氤氳順著土壤的裂縫洇出來，像宣紙上洇濕的花瓣。

青山靜默，冰河解凍。山巒像有了點生氣，河水也有了律動，半邊薄冰半邊水聲。岸上勃勃的楊柳枝隨風搖擺，韌性十足。酥軟的柳枝漸黃，藏著木刻眼睛的楊樹皮已悄悄返青，碩大的毛絨絨的芽胞昭示著春天已不遠。

都說輕雷隱隱初驚蟄，可春雷離這里還隔山隔水的遠，側耳傾聽也聽不到，倒是看見了螞蟻潮蟲在浮動的沙土里窸窣蠕動。陽光很好的午后，竟然發現一兩只蜜蜂隔著透明的玻璃窗親吻室內盛開的花朵。

一場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到地上便沒了蹤影。一股溫潤的氣息傳來，濕濕漉漉的天氣仿佛冬天里的塞外江南。

“雷動風行驚蟄戶，天開地辟轉鴻鈞。”仲春二月，一切生命都被喚醒。人們祈求著美好的生活，憧憬著幸福的未來。鄉下的農民們忙得不亦樂乎！剝花生種，挑選籽粒飽滿的大豆，地瓜吊子上炕，土豆栽子孕芽，各種蔬菜籽浸泡發芽后埋到屋檐下的池子里，再扣上小小的塑料拱棚，溫暖舒適，幾天之后就會綠意盈盈。

驚蟄當日，舊時在民間有打小人、去晦氣的習俗。婦人們一邊用木拖鞋拍打紙公仔，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地念：“打你個小人頭，打到你有氣冇定抖，打到你食親野都嘔”的咒語，抒發著內心的不忿，之后一年的霉運就全都被帶走了。

驚蟄萬物萌蘇，天地雷動。門前的那些白楊樹因鵲巢而榮耀，因鵲巢而具備了不容刀斧侵犯的凜凜神性。天氣晴好的黃昏，連天光也格外愿意在它們身上多停留片刻。

那時候喜鵲并不鳴叫，它們停落在巢穴之外的近處，靜靜地看天光是如何一點一點融化在自己的巢穴之內。

喜鵲是幸福的，我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