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得

葉春雷

《論語·季氏》中，提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我覺得，不要等到老年，一到壯年就要開始懂得“戒得”。

為何要“戒得”？在《論語·陽貨》中可以找到答案：“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矣！”這就是成語“患得患失”的出處。一個人得到的越多，他就越害怕失去，越害怕失去，他就會采取一切手段來保護(hù)自己的既得利益，到頭來會“無所不至矣”，多么可怕！

孔子罵“患得患失”的人為“鄙夫”，這比罵“小人”還要厲害。孔子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但他動起怒來也是很厲害的。孔子之所以要老人“戒得”，大約是因為老年人比起青壯年來更害怕失去吧。

年近半百，精力開始衰退，也就慢慢懂得比起“戒色”和“戒斗”，“戒得”是多么迫在眉睫。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但是“貪得”的欲望是無限的，要不怎么會有“貪得無厭”的成語？這二者間產(chǎn)生沖突，如果一心“求得”，則必然會對人的身體造成巨大的負(fù)擔(dān)，顧此失彼，舍本逐末。柳宗元寫過一個寓言《蝜蝂傳》，故事里那只貪得無厭的小蟲子，最后就因為貪欲亡身。這個寓言實在是意味深長，原來“少私寡欲”與“戒得”的精神實質(zhì)是相通的。

壯年時要“戒得”，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就是要珍惜羽毛。經(jīng)過年輕時的奮斗，到了壯年，人也積累了相當(dāng)?shù)娜嗣}和社會資本，社會地位高了，經(jīng)濟(jì)實力強了，這時，就會有人找你做些事。這些事，有些是對社會有益的，有些是對社會無益，甚至有害的，但你貪得其中的某些好處，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去做了，很可能會毀了你的一世英明。有時候，明知是個坑，但你的眼睛看不到坑，因為那坑的表面被閃閃發(fā)光的利益掩蓋著，你奮不顧身撲上去，結(jié)果就掉到坑里，再也爬不上來。

對一個人來說，正當(dāng)?shù)睦嬉掠跔幦。@是沒問題的。有問題的是，不正當(dāng)?shù)睦妫潜匾睦妫鸵谩敖涞谩绷恕Ｊ裁词恰胺潜匾睦妗保烤褪菍θ松鷣碚f顯得贅余的東西。莊子在《逍遙游》中有段話：“鷦鷯巢于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在物質(zhì)欲望上疊床架屋、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實在是巨大的浪費。追求富裕的生活無可厚非，但也要懂得適可而止。在這里，我想到前華中師范大學(xué)校長章開沅的一則逸事。因為在中國近代史特別是辛亥革命史研究上的開拓性貢獻(xiàn)，他退休后學(xué)校給他一個資深教授的稱號，每年還有10萬元的津貼。但章校長說：“名譽可以接受，津貼就不必了。”他主動將每年10萬元的津貼放棄了。很多人覺得，這個津貼是實至名歸的東西，沒有必要推掉。但章校長用自己的行動踐行了“戒得”。

我還是主張，“戒得”的時間表應(yīng)該往前提一提。在壯年時就懂得“戒得”，這樣循序漸進(jìn)，到了老年，水到渠成，也就不會再把名利放在心上。往前提一提，有好處。有些人有點薄名，圈子里有些地位，到老了還熱衷于跑場子，今天出席這個會，明天出席那個局，只是為了在社會上露露臉，表明我還有影響力，累不累啊！“戒得”就像戒煙，還是越早越好啊！

（責(zé)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