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英
中考前夕總復習,講到一篇小說《一朵梔子花》,說的是一位永遠坐在最后一排又被所有人遺忘的丑陋、愚笨的小姑娘一天帶來了一朵梔子花,作為教師的“我”聞到了花香,對她溫和地笑了。第二天,這位姑娘給我送來了一朵梔子花。再后來,她變了:變得美麗、開朗、大方、好學,最終考上了大學。在寫給我的明信片里,這位曾經的丑小鴨——現在的白天鵝對我寫道:“老師,我多希望種一棵梔子樹,讓梔子花開滿枝頭,送給所有想得到它的人。”上完后,我出了兩道品味題,一題給我自己及所有老師:“面對所有學生,我們老師該繼續做些什么呢?”一題給學生:“面對老師的關愛,你有沒有真正體會到呢?”我喜歡將課上的感悟延伸到課外,追求語文課余音了了三日不絕的藝術效果,最終引領學生去品味生活、提升審美品位。
課上完了,我又如陀螺一樣忙其他復習題去了。然而就在我淡忘了梔子花時,居然真正得到了梔子花!
已到了學生自由復習的時間,我負責在班上答疑。走到最后一排,我發現在無人坐的空位子上居然有四朵梔子花!那是我很喜愛的花朵!不過,我并沒有在意花的歸屬就又轉到前面去了。等我再轉過來,那四朵花依然鮮活地躺著,充滿了生命的質感!我實在喜歡這種純正厚實的白,于是忍不住嗅了嗅鼻子,陣陣馨香襲來!這就是我喜歡的香味——濃而不膩,樸實純正!就在這時,我看見了小祥——一名所謂差生的眼神。他關切地注意著我的表情,隨著我的腳步以及與花的距離越來越近而顯得越來越興奮。這個從來不與別人說話的自卑的男生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一朵梔子花”?!我猛然間明白了什么,于是,拍拍他的肩頭,溫和地說:“這花是你的?能送我一朵嗎?”他立刻低下了頭,低低地但卻非常開心地說:“哪個要就給哪個!”
毫不猶豫,我選了一朵,放在鼻尖下聞著。那堂課,他一直在微笑。下課了,我將這件事告訴了同事,心里有一種愛的喜悅。
第二天,仍舊是學生自由復習。答疑后,我搜尋著質疑的新目光,我又看到他——小祥的目光了。
我立刻走過去,拍拍他,說:“你的花真香,謝謝!”他羞澀地低下頭,什么也不說,只是笑。我又問:“昨天剩下的花呢?”他低低地說:“同學拿去了。”我很高興,他與同學有了溝通。
學生們的復習很認真、專注,我坐在常去的那張空位上。突然,一股濃烈醇厚的香味沁人心脾。“梔子花!”我立刻意識到了什么,伸手到抽屜里去掏。呀!滿滿一塑料袋梔子花,上面還有鮮綠的葉呢,上面還有清晨的露珠呢,上面還有一個孩子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表達的敬意和愛意呢!我滿含柔情地笑了,向他望去,那是一雙澄凈又充滿喜悅滿足的眼神,我立刻走向他,輕柔地問:“小祥,是送給我的嗎?”“是的。”他又低下了頭。我拍拍他的頭:“傻小子,送給我為什么不直接送呢?下次,直接給我好嗎?”“好的。”他燦爛地一笑,露出了一對虎牙。他居然有虎牙!我這是第一次發現。我一下子變得十分興奮,忽然間覺得自己做了件偉大的事。
其實每年都有學生送我梔子花、玫瑰、康乃馨……大多是成績好或較好的學生送的,他們根本不擔心老師會拒絕!而我今天最興奮、最激動。我猛然間發現關注后進生的突破口很多,過去我雖從未歧視過他們,而且很受他們敬愛,可我卻從未想過去開發他們的勇氣。對,勇氣!其實,那些所謂的后進生也有跟其他學生一樣的愿望,他們也有表達的愿望。只是因自卑而沒有勇氣,他們最怕的恐怕就是老師的拒絕。
梔子花香,在我心中流淌,它們浸染著我的靈魂。
我又想起了另一位所謂差生的畢業留言:“渴望老師們的關心!”當時,我還真誠地跟他說:老師們很關心你呀,比如我從不挖苦你,還經常表揚你,你要用心去體驗!寬厚的他笑了,幸福地走了。我當時挺得意,認為自己又引領這位后進生深層次地認識了老師的愛。現在看來,我錯了。我的這種愛更多的是教導和施舍,卻沒有真正開拓他們的精神領域,沒有激發他們的主體意識,沒有給予他們足夠的表達勇氣。這樣的愛建立在愛心基礎上卻無法達到開啟心智的境界,無法完成塑造人的性格的使命。
我明白了這樣一個深刻的道理,我聞到了喜歡的梔子花香。在這屆快要畢業的學生身上做些彌補還來得及,今后我還有新的學生,也還來得及!
之后一天,小祥又給我帶來了大捧大捧的梔子花,不過那大捧大捧的梔子花由桌肚轉移到了我經過的地面上,執著地攔在我面前。小祥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說:“方老師,全都送給你!”但我相信他已經勇敢地邁出第一步了,而今后我眼中的“小祥們”會更加勇敢。勇敢是每個人應該具備的品質,它是消除自卑、追求平等的重要一步。
我陶醉在梔子花香中。
梔子花,樸實的花!梔子花香,醉人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