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力的詩

沈力

土地

我種的土地十分消瘦

和天空一樣超薄

比臉略厚一點

無論施多少化肥

潑多少糞便

長出來的都是孤村

柳樹、小河、茅草房、羊腸小道

以及洋芋花花結的果

苦蕎花花開的花

貧窮的骨頭過分堅硬

粗糙的皮膚曬成高原紅

瘦弱的血管常年貧血

鋒利的犁鏵扎進地

高頭大馬低頭用力拉

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

泥土翻了一遍又一遍

有時，用鋤頭挖

一鋤下去，頭發長了，土地還年輕

一鋤下去，腰桿彎了，土地堅如磐石

一鋤下去，人入土了，土地還在

莊稼出來收割著苦澀的夢

世界離這里十分遙遠

和村里的娃一樣

我曾經躲藏在披氈里

從二指寬的縫隙看出去

偷看村莊

看世界

放羊

有人趕著羊進了城

把羊放到博物館門口

里面排列著祖先冰冷的頭骨

生銹的鐵鍋，和器皿

門前空地上無草可啃

他把羊放到圖書館

隔墻傳來鐵蹄的廝殺聲

花園的草喂不飽一只小羊

把羊放到酒店門口

啃幾口就離開

進出的人都是貴賓

沒有羊的地盤

夢游者

在無人抵達的山頂

在叮咚的泉水邊

在野花芳菲的土地上

我們匍匐在溫床之上

睡覺和思考

溫床已成為夢的制造者

孤獨地制造著好夢

在若干的夢里

我們驅使著被人

奴役已久的身體

與現實背道而馳的事

若無其事地醒來

在現實里繼續夢游奔走

累了，就匍匐到床上

繼續休息和做夢

我們渴望成為夢游者

只有在夢游時

我們才是自由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