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的嗅覺 組詩

丁洪飛

一個深夜結巴聽結巴說話

結巴和結巴碰在一起，世界都著急

還好是無聲的夜，誰也不笑話誰

我瞪著眼干著急

他倒好，在人世間晃晃悠悠的說出口

下一秒又到他在一頭急了眼

我的舌頭和牙齒一直打顫

結巴是一個貶義中帶有歧視的詞

而兩個結巴湊在一起就成了褒義

一個勇敢者的游戲，難得表露心思

舌頭和身體同時壓了座山

靈魂因為膽小不敢出現在人前

結巴有一個好處，會靜下心來聆聽

聽鳥鳴，聽沒有汽車走動的城市

眼睛里以前裝不下嘲諷，都是你個死結巴

現在嘴角藏有寬容和處之泰然的寧靜

老小偷

我終于相信有人會順手拿走一塊肉

動作嫻熟，食指與中指一捻，不知道放哪

在人群中鎮定自若，很老道

另外一只手依舊在肉攤上翻來翻去

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至少七十歲

鴨舌帽很低，遮住了眼睛的嗅覺

他無法洞察黑暗中的糜爛，變臭

總是一塊一塊削去我心頭的肉

換上一個帶刺的心，也順手把我推向灰色的黃昏

他是一個膽小的人，躲在外套和口罩里

有一只手并沒有伸出袖套，見不得光

把零錢急匆匆扔我手里，倉皇而逃

朝陽剛好把他的影子拉長

作案現場

我在車里昏昏沉沉的，逃逸在深夜

一聲尖叫緊緊拽住了我神游太虛的靈魂

糟了，這浮躁的人間忘了回來的路

從階梯口開始，像極了狗窩

板凳的衣服被誰給脫去，都是些指痕

敞開的大門，散落一地憔悴

紅床單和繡花枕頭在流血

我踮著腳往里面擠，不發聲響

繞過白晝的汗漬，等著風干

是歲月從我們的身上割去了苦難

瓜子殼發芽，養料是一撮狗毛

哺乳期的老狗成了竊賊，小狗崽是無辜的

木沙發刺痛地哭泣，拖著殘缺的軀殼告狀

凌亂不堪的樣子，像極了我腦海里蕩漾的船

我警惕地摸索每一道傷痕，包括疲憊的身體

塵埃落地都是哀嚎，深夜里的哀嚎

狗吠聲在鞭子里逃竄

撞破花瓶，把鐵門上的門神驚醒

家里偶爾走過一陣穿堂風

都是帶著血夜的凄涼的腥味

兇手是一個護犢子的老狗

我知道，哪有母親會讓孩子在冬天

露宿街頭，或者在露天里瑟瑟發抖

我只能把過錯推到不回家的老爹頭上

保留作案現場，對兇手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