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落葉 組詩

舒梅

川南竹編

骨節淬火，方能彎折

吐出體內的脊骨

軟為籃子，裝牡丹，裝宋詞

或裝杯盞，把酒問天

再軟一些，還可以

軟成清明上河圖的炊煙

剩下的硬，走上黃庭堅的案頭

替他寫完《苦筍賦》

支撐天朝子民的胃，和瘦骨嶙峋的山河

橫江纖繩

沒有勒過骨頭，沒有喝過血汗的纖繩

不算催命符，僅僅是七十年生死賭博中

最后的道具，和非遺

新布條絞成的纖繩不是時光機

纖夫頭老馮長滿皺紋的嗓子

再也喊不回古鎮的唐宋元明清

鏡頭前的長槍短炮掃射過后

漩渦企圖卷走老馮和幾顆花白的人頭

觀眾的血管噴張為烙鐵似的纖繩

橫江早已不需要纖繩

河床已經被采沙船掏空，只是

勒在人們心頭的纖繩，遲遲不肯放下來

今日新聞

寒露，清晨，小區大門口

你從十三樓，縱身飛向大地

飛娥撲火，天使斷翅

十三歲的天使，哪個魔鬼給了你

投奔上帝的勇氣？

警察，圍觀者，寵物狗，漸漸散去

母親的頭，還在痛苦的叩問大地

清潔工，沖完血跡后

地面上，干凈得像什么都沒發生

只有看門的阿姨說

你飛翔的樣子

像極了閃電中的蝴蝶

小樹林

父親從小樹林背回一筐柴的時候

順便帶回幾朵滴著水的蘑菇

那是三十多年前六月的早晨

老屋對面是一片幽深的青桿林

幾座土丘里，安放著我家的祖先

從院壩一抬眼，就能與林子對視

仿佛隨時能撞到幾雙熟悉的眼睛

夏夜的幸福，來自于

一家人吃著酸菜稀飯，追著泥猴兒們洗澡

就著蛙鳴，更多的說莊稼與牲畜

也暗自追問米的廉價，藥的昂貴，娃的分數

月光跌落，這乳一樣的碎片

為鄉村送上夢一般的散碎銀子

那時候我相信，有耳朵在偷聽

風吹落葉，是那邊的嘆息聲

我相信，父母也很在乎來自對面的意見

所以，他們起早貪黑

日夜不停，要趕在清明時盡量送上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