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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臺上的布萊克 (短篇小說)

2021-04-29 10:07:08王晨蕾
文學港 2021年5期

王晨蕾

那天,他愁云慘淡地抱著個敞口的大紙箱子進了小區,街坊四鄰都瞧見了。

一進屋,他就把鑰匙撂下,將紙箱擱在了門口處。他先去衛生間洗了洗手,又到廚房轉了一圈。冰箱里只有兩根蔫掉的小蔥和一顆西紅柿。接著他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墻上時鐘秒針轉動的聲音格外清晰,同他每天下班回家后一樣。通常,他喜歡在此時什么也不干,只坐著聽秒針的聲音,如同執行某種沐浴儀式,以清洗掉他一天結束時滿心的灰塵。這天,儀式進行的時間比平時要長——他花了些時間思索該如何處置箱子里的東西。

黃昏經過陽臺,悄無聲息地溜進客廳,在牙白色的瓷磚上鋪開,于是地面如曝光膠片般閃爍出,虛幻的光澤。白墻上飽滿的橘粉色余暉被切割,斜著劃去鐘表的三分之一,使這間裝潢平庸的屋子變成了一個現代派藝術品。

他吸了口氣,仿佛很吃力地起身走到門口。他蹲下來,兩手直僵僵地搭在膝蓋上,朝著箱子里頭望去。門邊的木質鞋柜將他和燦爛的黃昏隔開,于是他隱匿于這個晦暗的小空間,仔細辨認著箱子里這只小鳥的模樣。它是一只鷯哥雛鳥,黑色的羽毛稀疏而潮濕,橘黃的嘴巴緊閉著,爪子泛著淡淡的粉紅,藏在一起一伏的小肚子底下——它尚不能站立,眼睛也才半閉半睜,白色的眼皮像個老頭似的皺著。打量了一番之后,他愈發無所適從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個丑陋的小東西。

這只小鳥來到他的鞋柜旁,本就不是他的意思。

他是土生土長的本市人,在某南方城市的建筑工程大學讀了歷史系。畢業后他回到老家,沒費什么力氣,在某家央企的一個當地分公司找到工作,如今已經在行政部門做到了小負責人的位置。

至于他工作之余的娛樂生活,主要就是同高中時期三五好友在周末的酒局。除了飯局,在這座沒什么自然饋贈、仿佛總是浮著一層油污的北方小城里,對于他這個年齡的青年來說,實在沒什么其他娛樂形式了。他不怎么光顧電影院,覺得院線上的那些片子大多是最沒必要看的。簡單重復的社交方式在某種程度上給他帶來了最直接的舒適感。無奈隔三岔五,總還是會有意外因素出現。

兩個月前,他去赴的一個飯局上出現了一位許久未聯系的老同學,如今在花鳥市場當老板,他一邊夾菜一邊夸了一下這個營生,沒想到這人竟當即豪邁許諾送他一只鳥玩兒。他當時只是隨口敷衍了一下,絕沒想到老同學竟會真的抱著一只紙箱子出現在自己的小區門口。而他現在正蹲在鞋柜旁為它犯愁。

他并不喜歡小動物,雖然算不上討厭。如果去了朋友家,看到搖頭擺尾的小狗或慵懶溫順的小貓,他也會心生歡喜地逗弄一下,摸摸頭、握握手,卻從未動過要將它們養在家里的心思。他習慣于力所能及地躲避一切耗費精力之事,覺得養寵物到底是個麻煩,仿佛同成家、養小孩是一個道理——你當然會得到一些快樂,或許可以說是許多快樂,但與此同時,大量的時間、心緒也被消耗了。在他進行價值衡量的那把秤上,前者總會高高翹起,不過他也怠于實踐求證,索性把這問題丟在一邊,不予理睬。

如今這個問題被莫名其妙地扔回他面前,逼著他進一步考察自己的論斷。他頓時心煩意亂,恨不得直接向世界宣告他冷冰冰的真理。但這個想法也很快被他否決了,原因很簡單:人們認為他和善可親,甚至把“勤懇努力、沉默寡言”作為他長久單身的解釋,他的單身漢身份不僅沒引來側目,還仿佛成了一個十分可貴卻又令人惋惜的品質,他小心地維持著這個帶著些悲劇色彩的人物形象,決不敢冒險將自己冷漠的本質暴露在周圍的溫和目光下。既然如此,他不能因為這微不足道的鳥兒而改變其他人由來已久的“誤解”。

這樣盤算了一番之后,他抱起箱子走向陽臺。此時黃昏已經退場,天空變成清澈的冰藍色,一絲混沌都沒有,平整而直白。他打開陽臺的燈,將箱子放在地上,只是又站著瞧了一會兒,便轉身回到客廳去了。

他用僅剩的西紅柿和小蔥炒了雞蛋,對著電視吃完了。答題競賽節目結束,即將播出都市生活劇集時,他按掉電視,拿著根煙和打火機來到了陽臺上。

飯后的“陽臺時間”是他的另一個儀式。這段時間主要用來抽煙,這樣他覺得能解掉一天下來的疲乏,晚上也能睡得安穩點兒。而這天,一切又與慣例有偏差了。他日常所站的那一角正被大紙箱占據著,導致他不得不換到另外一邊,而這一邊的扶手欄桿處常年擺著幾盆生命力頑強的吊蘭,他無處支撐手臂,還被那四散的細葉子干擾了視線,瞬時情緒很差。

煙抽完時,他低頭瞥見小鳥正垂著頭,蜷縮在箱子的角落。他看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快步走回客廳,從鞋柜旁的衣架處取下一個包,在里面翻找起來。老同學下午給了他一小包鳥糧,他當時騰不開手,便隨意塞進了包里。

這個丑陋的小東西距離上次進食或許已經很久了,所以才如此萎靡不振。他并不想在第一天就把它餓死,這樣不道德。盡管總被逃避心態的陰影籠罩著,他仍然具備消極行動的能力,實際上,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運用這種能力,這已經成為了他維持生活的某種條件反射般的機械行為。

他帶著顆粒狀的鳥糧來到陽臺,朋友的囑咐突然在耳邊響起:雛鳥還不具備自主進食或吃硬食的能力,必須將鳥糧化在水里,捏成軟軟的長條喂給它。于是他又折回廚房,拿出一個平時閑置的小碗,接了點自來水,準備將鳥糧倒進去。然而,新的難題又來了,他不確定究竟應該倒多少才能既不餓著它,也不撐著它。他放下小碗和鳥糧,回到客廳,用手機搜索起來。好一通折騰之后,這位不速之客的食物終于就緒了。他捏著那鳥糧泥條的手懸在空中,不知道該如何進一步行動。不料它竟緩緩地昂起頭來,他急忙將手湊近。小鳥的眼皮動了一下,毫不猶豫地張開了嘴。

當這丑陋的小東西吃完晚餐,再度縮起脖子,安逸地瞇上眼睛時,原本如薄紗般清透的月色已經逐漸模糊,長出了一層毛絨絨的邊兒,覆蓋在夏夜的陽臺。

他如釋重負,輕輕關上了落地窗。

第二天,他下班后,正要登上回家的公車時,隱約覺得腸胃有些不舒服,便掉頭一路溜達著來到了花鳥市場。他直奔老同學的店里,挑了一個接近人身高的大號鳥籠,里頭一上一下、錯落放著兩根木橫杠。籠子底下的四個小輪方便他把鳥放到陽臺上——他是這么考慮的。熱心腸的老同學不僅贈送水槽、食槽等一應必需品,還答應他將籠子用送貨車給他送到家里。他付完錢,覺得身心舒暢,胃也不再難受了。

運貨三輪到得很快,他和司機師傅合力將那足足有一米五高的籠子抬進家門時,天剛擦黑。盡管夏日暑氣的余熱還在地面上蒸騰,天幕已開始向下傾倒如水般的涼爽。他陽臺所在的四層,就好像是當中的交界,正處于一種含混不清的狀態中,既令人舒心,又有種擺脫不掉的煩悶。

“嘿,我給你買了個家。”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對鳥講話。

它看見他的到來,只是稍稍抬起頭,并沒有什么別的反應,仍然懶懶地縮著腦袋。不過他倒并不失望,他壓根兒沒指望它沖他眨眼睛,他對眾人口中小動物所謂的“靈性”一向信心不足。

“叫你‘小黑是不是太普通了?”

“要不你叫‘黑豆吧,或者‘黑芝麻。”

“還有個洋氣點兒的選擇:布萊克,Black。”

“嗯,布萊克不錯。”

這天,他沒顧上聽時鐘秒針,也沒有抽太長時間的煙。之后的很多天都是如此。

就在他覺得夏天似乎要無休止地肆虐下去時,突然有天晚上落了場大雨。次日早晨,涼意透過他臥室的紗窗而來,帶來秋天的消息。他覺得舒暢。

陽臺上的布萊克也比平日更高亢地亮起嗓子——它已經初步長成成年鷯哥的模樣,眼睛如同兩顆漆黑的小玻璃珠,兩根淡黃色絲帶般的肉垂順著下眼皮向腦袋后伸去,像一條繞在頸上的領結,它的嘴巴不算長,因此并不會顯出太強的攻擊性。它的小腿一截截呈現出修長筋骨,爪子能夠牢牢抓住籠里的橫杠。至于它的飲食,再也用不著他親自來喂了。他只需每日上班前將水槽、食槽添滿即可。隨著布萊克的獨立性與日俱增,他漸漸體會到一種責任減免的松弛感,并開始懷著另一種態度來考量它的存在了。

但布萊克還缺乏作為鷯哥的一個重要特征——它還不會說人話。這并非因為它笨,而是它的主人從來沒有教它。

在這一點上,他有兩重考慮:第一,他已經在這只鳥身上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不論出于主動或是被動。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輕松的階段,實在無須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負擔;第二,布萊克到底是一只鳥,何必非要讓鳥說人話?他覺得這種訓鳥說人話的行為自私、夾帶著一絲隱秘的強迫性,且建立在不平等基礎之上。他不想濫用自己的權威。

終于,當煩熱的夏季過去,在清凈的秋天,他原先的生活回來了。

布萊克總是在早晨和黃昏開嗓,它的叫聲時而像個婉轉的小哨子,時而又像扯破了喉嚨的烏鴉。時鐘秒針的聲音就被它這么每天在陽臺聒噪著掩埋掉了。不過,但凡天有一絲要暗下來的意思,布萊克便安靜下來,老老實實在橫杠上坐臥下來,縮起頸子,全身的羽毛蓬松得像個圓球,準備入睡。他早已把籠子推到了擺放吊蘭的那一側,以便自己能照老規矩倚在舒適的一角抽煙。但還有一個無關痛癢的小變化——他抽煙時不再打開陽臺的燈,只讓客廳柔和的燈光滲出來,畢竟布萊克睡著了。

冷白的月光層層疊疊、隨意地將居民樓這個巨大的發光體包裹起來,每個光點都源源不斷地散發出溫熱,人間煙火在陽臺上和清涼的月色相遇,然后被吞沒。他和布萊克都處在這么一個交界地帶,一個睡著,一個醒著。他對于自己所感受的那個溫柔的邊界有點兒不安,他想,生活原本是這樣,似乎又不是這樣。

這只鳥的到來使他原本輕飄飄的生活突然有了重心,一段時期內,仿佛事事都與布萊克相關,他會在超市選購水果時考慮布萊克的喜好,會根據布萊克的作息調整自己的外出計劃,于是有牽掛反而成了件好事,為他省去許多抉擇的煩擾。

而當秋天進行到銀杏葉最燦爛時,發生了一件與布萊克無關的插曲。

他所在的公司新招聘了一批應屆畢業生,作為人事主管之一,他被安排負責入職日的接待和引導。新員工中有位瘦瘦小小的女孩兒,入職崗位是技術部的“前端工程師”,當她打開包翻找筆來填寫入職合同時,他瞥見她的包里放著一本他非常喜歡的詩集。

是的,他讀詩,也曾寫詩。

他過去一直認為寫詩就像身體的某種自然慣性,不過是他生理機制的一部分,沒想過它會給生活帶來任何變化。但他曾有一任女友,錯誤地將他寫詩這件事當成了神圣的特權。不惜花上數周整理他的詩稿,東奔西走幫他投稿、出版。她鼓勵他專注于寫詩,把他的工作稱為“無意義、無休止的消磨”。她是一個全職插畫師——藝術家總喜歡把一切都浪漫化,對著一種再自然不過的事小題大做。

被置于生活戲劇的舞臺中央,他竟發覺自己很受用。那段時間,他全身的神經仿佛都被刺激了,他總是充滿希望地醒來,興奮地奮筆疾書,沒有心思工作。回想起來,那真是一種危險的狀態,仿佛有股不明不白的力量把他的人生送到了一處虛幻的高地——如同一幕獨角戲的聚光燈柱,四周被透明的、觸不到的邊緣圍起來,稍不留神就會失足,至于跌到何處去,誰也不清楚。

他很慶幸自己沒被這股力量徹底操控——他后來與那個女孩分了手,也沒有辭職。他漸漸不再寫詩了,也不和任何人談論詩。

于是,那句“你喜歡詩?”被他咽了回去。沒有必要,他提醒自己。

這位新入職的“工程師”慢條斯理填滿了那張表格。他很好奇是否剛走出校門的年輕人都是這么寫字的——那些瘦弱的符號密密麻麻、局促不安地擠在每一個方框內。

她遞出表格時說出“謝謝老師”這件事令他感到有些荒謬。首先,他什么也沒做,只是看著她填好了這張條款繁瑣的表格,然后伸手接過這張表格而已,實在沒什么可謝的。其次,他和“老師”這個詞沒有任何關聯,他不懂為何如今這個稱呼如此泛濫。

接待新員工就是他這天全部的工作安排了。之后的整個下午,他的腦子里總是突然閃出那本詩集。

他無法解釋那偶然的一瞥是怎么攪動了他的心態。但事實是,那天以后,他又開始伏在辦公桌上寫詩——以一種從未有過的速度和熱情。那天以后,他每天都能在工作時間寫出三到四首,甚至七到八首詩,并在下班時把這一沓詩稿帶回家,工整地抄錄下來,讀給布萊克。

它蹲在橫杠上,懶怠地聽他讀詩,除了偶爾緩緩地眨下眼睛,沒有其他回應。新的重心就這樣被建立起來——寫詩,以及讀詩給小鳥兒聽。

然而,關于布萊克的煩惱并沒有消失——他幾乎整個上午都在想象著布萊克正拼命地拿嘴巴頂撞那個硬邦邦的金屬鎖頭的一幕,他簡直擔心等他下班回家時,布萊克的鼻梁會整個被磨成白色。

這天他實在無心創作。

午飯過后,他倚在那把并不太舒服的老板椅上,試圖回溯自己同布萊克相處一路以來的心境。他的確已經非常適應,甚至喜歡布萊克了。但唯一令他隱隱覺得有些荒謬、詭異的是:如今他竟在試圖教一只不會飛的鳥說人話。

“老師?打擾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打斷了他。

是那個剛入職不久的“前端工程師”女孩。

他坐直問:“哦,有什么事?”

“部門主管讓我來找您提交離職申請書。”

“離職?”他有些驚訝。

“呃,嗯。”她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

“哦,好。給我吧。”他似乎本想要問些什么,卻本能似的給出了一個陳述應答。

她申請書上的字體仍然像入職時那樣。

女孩離開他的辦公室后,外頭突然下起雨來。這是一場罕見的冬雨,雨滴從樹杈滑落的聲音透過渾濁的玻璃窗滲進來。溫度接近零度,萬物凝結成冰的細微動靜進入他的耳朵。

這天下班,他多留了一會,為了完成那首上午寫了一半而無法繼續進行的詩。他離開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筆直的樓道在白光燈下一覽無余,如山洞般寂靜。在電梯口,他遇到了離職的女孩。

“你怎么也這個點才走?”他問。

“啊,我收拾了一下柜子,清理工位什么的。”

“怎么才工作幾個月就離職啊?”他還是問出口了,為了打破尷尬。

“哦,我覺得......可能這份工作不太適合我。”她說話時顯得有些遲疑。

電梯繼續下降,沒有在中間停頓,直達一層,門開了,他側身讓女孩先走。

“謝謝。”她說,“再見。”

“再見。”

“老師,您的詩寫得真好!”她突然轉身,有點兒激動地說。

“不好意思,我上午去找您交申請書,您不在,我不小心在您辦公桌上看到的......”

“我也喜歡讀詩,可不大會寫,我很羨慕會寫詩的人。”不等他作出回應,她便又急促地說道。

“再見!”她說完后,奮力地揮了揮手。

“再見!”他說,覺得自己甚至是有些倉惶地逃離了大樓。

他思緒凌亂地回到家,開門進屋后,看到布萊克并沒有在沖撞鎖頭,而是正安靜地站在杠子上,似乎快樂滿足。他走近些仔細查看,也并沒有發現它鼻梁上的那些印痕與昨日有何變化,它們既沒擴散,也沒變深。

他不相信,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觀察結論,他堅信此刻布萊克的鼻梁一定傷得更重了,只是他沒看出來。他站在籠子前和它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這天沒有詩可讀。布萊克仍舊不過眨巴了幾下它那黑墨水珠子似的眼睛。回到臥室,他將那本抄錄了一段時間、已有小半本厚的詩集鎖進了抽屜。

上班的時候,他經常會想布萊克是不是在用頭頂籠門和那把鎖。有一天,他做出決定——他要放了布萊克。

這天,布匹撕扯般的風聲拖慢了他回家的腳步,而在他還未到家時,路燈便被點亮,這冬季的信號,也是一年的尾聲。他轉動鑰匙時,聽見布萊克正在練習“你好”。它發出千奇百怪的聲音,有時像“你嗷”,有時像“你吼”,有時甚至只費勁地喊出一個洪亮的“你——”字。他放下鑰匙,徑直走到籠子前——他已經下定決心了。

他將籠子推到了陽臺上。

“布萊克,”他對著它說:“你抬頭看看天。”

北風沒有放過他的陽臺,吊蘭的葉子隨風胡亂擺動。布萊克并沒有抬頭,而是縮起脖子,眼睛也仿佛有點迷離。他湊近一些,看見它肚子上細碎的羽毛在顫抖。他摸了摸身上的毛衫,也覺得冷颼颼的。

“不行。”他改變主意了,“你在外面會凍著的。”

他于是照舊將籠底的糞便倒進花盆,拿小牙刷沾水把底板刷了一遍,又把籠子推回了客廳。回到室內不過一會兒,布萊克的羽毛就慢慢服帖起來,脖子的線條也顯露出來了。因此,他更加斷定,布萊克怕冷。這就更意味著決不能在此時把它置于天寒地凍的險境,他決定等冬天過去,在春天還給它“自由”。

然而,等到楊絮漫天飄飛,春天已經將要結束的時候,布萊克依舊在他的陽臺上。原因主要有兩個,其一,他好像總是趕不上一個完美的時機:天氣晴朗時,溫度總是不盡如人意;下雨時,他擔心布萊克無處躲避;假如天氣、溫度都達標時,他又總是有飯局,到家的時候已經天黑,這時固然是斷不能放它出去的;要么就是突然碰上“倒春寒”的日子。他就這么一直等著,直到楊絮肆虐,他走在路上都被撲得睜不開眼睛,更何況是對外面完全不熟悉的家養小鳥,他這么想。放飛的計劃就這么被一再擱淺,他必須要等到楊絮季節結束。

與此同時,布萊克已經把“你好”二字說得十分熟練、清晰了。每天,日光還是冰涼的時候,它便開始引吭“高歌”;每天黃昏他下班歸來時它最興奮,還未進門便總能聽見布萊克正激動的嗓音。它仰著頭,伸長脖子,嘹亮地重復著“你好”仿佛在對天上掠過的同類展示自己掌握的另一門語言。

布萊克還成了啃蘋果的專家。它總能把一個沙漏型的蘋果核最后啃成細細一條——先從兩頭著手,把果肉最豐富的部分大口吃掉,待兩頭已經被啃得尖尖的,整個蘋果核變成了橢圓形,再去吃中間富含纖維的地方,直到那深棕色的籽都被吞進肚子,它才肯罷休。他原本不喜歡吃蘋果,覺得蘋果的味道太普通,毫無新意,個頭又總是太大,非得讓人吃到肚子飽脹不可。但是在偶然發現了布萊克對蘋果情有獨鐘后,他茶幾上便時常出現這個水果。有時布萊克由于吃了太多蘋果,連對食槽里混著小魚小蝦的鳥糧都不感興趣了,甚至拉出的糞便都是一攤攤不成型的蘋果泥。他見此又開始懷疑它是不是不適合吃蘋果,于是立刻削減了供給量。果然,沒有了蘋果的誘惑,布萊克便恢復了正常進食,它整日把頭扎進食槽里,像個無底洞似的、不知疲倦地吃著。

某天,他突然意識到,布萊克似乎很久都不再扒拉籠子的鎖頭,它鼻梁上的傷也不知什么時候痊愈了。它自在地在籠子里的高低杠上來回蹦蹦跳跳,當他偶爾拉開籠門,它會猶豫片刻,接著飛出來,繞著客廳的老路線玩上兩個來回的樣子,他一旦伸手到它面前時,便乖乖跳進掌心,準備好被運回籠子睡覺。

所以,等到楊絮終于被熱浪融化,銷聲匿跡時,他又開始猶豫了。

這次,他思索的問題依舊有兩個——布萊克從來沒有覓食經歷,如果離開他,會不會餓死;照近期的觀察,布萊克已經不再渴望離開,反而很悠閑自得,那么還有必要塞給它一個所謂的“自由”嗎?

不過,一切心理斗爭最終都還是會以某個行為收場。

一個六月伊始的周六早晨,他下樓買早點,走在小區外的一段林蔭路上,看見有幾只麻雀站在枝頭的影影綽綽中。夏日的陽光將大片大片的綠葉照得油光發亮,在微風中,扇動的葉片仿佛閃爍的夢境。他站在樹下盯了一會,回過神來發覺手里的雞蛋灌餅已經快要涼了。

馬路對面,一個女孩從樹下走過。他快步跟了上去。穿過路口的人行道,左轉,數十米后,再左轉,進入一條破舊的商業小街,這里到處都是賣肉夾饃、蒸包子、炸油條的攤販,正在裹著食物氣味上升的蒸汽中蘇醒。

女孩的步伐很輕盈,但速度并不快。他在其身后,始終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女孩身上穿的這條牛仔褲他還記得,是他們當初一起去旅行時買的,那種泛著黃調的藍色跟她當時穿的棕色毛衣很搭。不過她如今是短發了,大概到脖子中間的長度,有一邊發梢不聽話地朝外翻著。她的頭發看起來很柔順,不再是以前像三毛似的從頭頂傾瀉而下的波浪卷了。

在商業街的盡頭,她停下來,掏出鑰匙打開了一扇臨路的玻璃門,上面貼著“小星美甲”四個大字。“星”是她的名字。他沒有移動腳步,停在那里看著門面上方的廣告牌。那是一塊簡單的白色底板,四個大字居中,占據了幾乎整個版面。

他記得她曾說過想去國外讀藝術碩士,最好是法國,那樣就可以將美麗的塞納河岸畫下來寄回給他,他們就可以體會古典的跨國信件往來——“你寫詩,我畫畫。爵士時代的愛情”,這是她的原話。多年來,他總是想象著她坐在那些臨街的精致小陽臺上喝咖啡的樣子。

小星美甲店隔壁的小賣部拉開了卷閘門,一個中年男人走出來,額前一綹翹起的頭發在空中晃悠著,他好奇地看了一眼門前這位出神的陌生人,將一桶隔夜垃圾倒在他腳邊不遠處,順手擼一把鼻涕后走回了門店。他低頭發覺手里的塑料袋早已掛滿水珠,蛋餅軟塌塌地貼在袋子上。他陡然生出一陣怒意,將它丟進了身邊的垃圾桶,隨即轉身快步往家走去。

他方才停留的那棵樹下,麻雀們早已飛走了,留下空蕩蕩的枝椏搖晃著。

他就此將自己拽回到最初的道路上,決意將屬于布萊克的生活還給它。來到陽臺上,他將籠門的旋鈕擰開,為布萊克打開了大門。

“布萊克,門開了,你看。”

它站在那,沒動。

“布萊克,你想飛嗎?”終于,他又開口了。

布萊克仍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懶懶地站在那兒。

于是他也沒動,就那么過了幾分鐘,他發覺自己無法堅持。

“算了,布萊克。”他將籠門關上了。

但他并沒有轉動旋鈕——他將門虛掩在那里,轉身回到了客廳。他打算將決定權交給從不懦弱的上帝。

但這種逃避并未給他帶來絲毫輕松。一整天,他都無法專心做任何事。客廳成了一間軟禁室。他不放心離開,即便是去廚房倒水,也要回頭向陽臺那張望。眼看天要黑時,布萊克依舊待在籠子里。他如遇大赦,急忙到陽臺上將籠子上了鎖。

“現在天黑了,你不能飛了,明天再說吧。”他對它說。

緊接著的周日依舊如此,布萊克還是沒有去推那扇虛掩的門。經過了長達兩天的對自己嚴酷的精神綁架,時間概念已在不知不覺中被無限拉扯到某種喪失屬性的程度。到第三天時,他開始產生一種奇異的信仰,他隱隱覺得布萊克壓根兒不會飛走,前兩天的經驗不可思議地顯化出了某種真理般的堅固的形象。

他在周一早晨按時出了門,這又是個艷陽天。日落時分他回家,天空一半呈現出詭譎而艷麗的紅,另一邊則是凝滯而平淡的白。

他轉動鑰匙時沒有聽到布萊克那句“你好”。陽臺上,籠子的門敞開一條窄窄的縫兒,布萊克不在里頭。他良久地站在那里,直到那燃燒的炭塊似的夕陽沉沒在暗淡卻筆直的居民樓線條后面,他才奪門而出,在小區的每棵樹下徘徊、尋找。

很快,他走走停停的背影便消失在辨不出色澤的濃稠暮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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