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與海合會國家關系：密切但仍有多重束縛

谷蕾

在近日印度對外新冠疫苗合作目標區域中，除了印外交長期聚焦的南亞外，海灣地區也占據了重要地位。長期以來，印度與海灣國家基于能源貿易和勞務輸出等紐帶結成了緊密關系。1991年啟動經濟改革以來，印度外交進一步向南亞區域外拓展，加強與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海合會）國家合作亦是其外交布局重要內容。

能源貿易與勞務合作紐帶緊密

印度與海合會國家的歷史、文化紐帶非常深厚。早在上古時代，南亞次大陸與中東地區間就已經存在海上商路，是香料、珍珠、絲綢、茶葉等商品貿易往來的財富通道。近代以來，印度逐漸淪為英國殖民地，其也成為英國殖民體系中掌控海上戰略通道、連接東西方殖民領地的中樞。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英國在海灣地區的殖民活動就受到位于印度的司令部的指揮調度。印度盧比也被規定為波斯灣地區英國殖民領地的法定貨幣，這種狀況一直延續到20世紀60年代。

印度與海合會國家貿易關系非常密切。盛產石油和天然氣的海灣地區是印度解決能源需求的關鍵區域，而印度60%以上的進口原油都來自海合會國家。印度與海合會國家間貿易額也持續增長，2001年僅為130億美元，而在2017～2018年達到1040億美元。海合會也超過歐盟，成為了印度最大的貿易伙伴。

印度與海合會國家的勞務合作與僑務紐帶也非常緊密。目前，約有850萬印度僑民生活在海合會國家，是海灣地區最大的僑民團體，其中阿聯酋有300多萬，沙特有約400萬。當下，印度向海灣輸出人力的構成也在發生變化，從最初的體力勞動型或半技術型勞務輸出，不斷向專業性更高的領域拓展。如今，許多印度裔人已經在海合會國家取得事業成功，這進一步促進了雙方更為緊密的經濟和政治關系。

印度也長期致力于推動對海合會國家外交。2014年莫迪當選印度總理后，印度外交“外向性”進一步增強。針對中東地區，莫迪政府將前國大黨政府的“西望”政策升級為“西聯”政策。2015年8月，莫迪對阿聯酋進行了為期兩天的訪問，這也是34年來印度總理首次出訪該國。2017年阿聯酋阿布扎比王儲穆罕默德出訪印度，并受邀成為印度“共和國日”慶典主賓。2020年11月，印度和巴林聯合宣布將在防務、安全、貿易、投資等一系列領域深化合作。

難以就核心戰略利益取得共識

從宗教文化上看，印度的“宿敵”巴基斯坦與海合會國家顯然關系更為緊密，加上美國對該地區的高度戰略關注和強大的軍事存在，束縛了印度與海合會國家在戰略安全上的關系深化。不過近年來，印度在該地區安全事務上的話語權和影響力有了明顯提升。如2019年3月，印度獲邀參加在阿聯酋阿布扎比舉行的伊斯蘭合作組織會議。當時正值印巴邊境沖突升級的緊張時期，巴方抗議伊斯蘭合作組織邀請印度參會，巴外長甚至拒絕出席會議而僅派出低級別代表團參會。回顧1969年，伊斯蘭合作組織就曾有意邀請印度參會，但因巴基斯坦的強烈抵制而作罷，如今卻有了不同結果。這也折射出印度在該地區影響力的變化。另一方面，美國出于全球戰略格局調整的需要，也有意識抬升印度在海灣地區的影響力，比如允許印度向位于巴林的美海軍中央司令部派遣海軍代表。

目前，印度與海合會國家的安全合作主要集中在海上安全與反恐兩個方面。出于維護海上通道安全的目的，印度對該地區海上安全高度關注，與海合會國家建立了較廣泛的軍事合作，包括聯合軍演、海軍定期互訪等，并簽署了諸多相關備忘錄。而多個海合會國家也是印度主導的“印度洋海軍論壇”的成員。海合會國家中，阿曼是印度在該地區最緊密的防務合作伙伴之一。自1993年起，印度與阿曼兩國海軍每兩年進行一次“海風”聯合演習。2018年莫迪訪問阿曼期間，兩國又達成安全合作協議。最引人矚目的是阿曼將向印度開放代格姆港設施，向印海軍提供維修保養等綜合服務保障，這為印海軍向西拓展活動范圍提供了新的前沿基地。除此之外，印度與阿聯酋、巴林也有較為密切的安全防務合作關系。

在打擊恐怖主義問題上，印度積極謀求加強與海合會國家合作。印度情報機構認定，海灣地區長期是主要在印度活動的“印度學生伊斯蘭運動”“印度圣戰者”等組織的“基地”，同時該地區的一些印度僑民也加入極端組織，進而回流印度參與恐怖活動。當前，印度與海合會國家在反恐領域的合作主要聚焦三個方面。第一是切斷恐怖活動資金鏈。印度與海合會國家借助反洗錢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ATF）等國際組織合力打擊恐怖組織洗錢，切斷其資金流動。第二是監視重點人物。針對部分恐怖活動骨干潛藏在海灣國家的情況，印度與海合會國家在司法和情報方面展開了合作。近年來，已經有30多名印度籍人員因涉嫌從事恐怖活動被海合會國家驅逐出境。第三是監測恐怖分子流動路線。海灣地區一直是極端分子前往敘利亞、伊拉克、阿富汗等動蕩地區的“中轉站”，由于大量印度人在海灣國家與本土間流動，單靠一國情報部門監控可疑人員難度很大。因此印度與部分海合會國家進行信息共享，建立了共同數據庫，以加強對人員流動的監控。

2020年11月3日，印度與海合會舉行了線上部長級會議，宣布雙方關系處于歷史上最佳狀態。不過，雖然當前印度與海合會國家合作緊密，雙方關系仍受到一系列因素束縛。從海合會國家角度來看，其在安全上目前主要還是依賴美國，而無論是從宗教文化還是安全防務利益角度出發，海合會國家都有必要與巴基斯坦保持緊密關系。這也導致海合會國家與印度的安全合作多聚焦在比較務實的聯合打擊海盜、訓練、技術支援等領域。同樣，印度與伊斯蘭世界的關系也將受到印巴關系、印度國內宗教政策的影響。莫迪上臺執政以來，印度政府推行了強硬的印度教民族主義政策。近段時間，有許多聲音指責印度在疫情期間縱容“反伊斯蘭”行為，造成人員傷亡和清真寺損毀，伊斯蘭合作組織也要求印度制止其國內針對穆斯林群體的“暴力行為”，督促印度政府改善本國穆斯林生存境況。此外，印度出于其國家利益考慮，也必須保持與伊朗的合作關系。比如，印度國內什葉派穆斯林是執政黨印度人民黨的重要票倉，這也使印度與海合會國家關系面臨考驗。

可見，印度與海合會國家在宗教、巴基斯坦和伊朗等問題上立場的差異及對戰略威脅認知的不同，使得雙方難以在核心戰略利益方面取得共識。也正是由于南亞與海灣國家在戰略利益上錯綜復雜的關系，使得印度難以在中東地區“大展拳腳”。印度雖有大國雄心，但在這一區域也不得不謹慎行事。

2017年1月24日，阿聯酋阿布扎比王儲穆罕默德（右）出訪印度，印度總理莫迪在機場迎接。1月26日，穆罕默德受邀成為印度“共和國日”慶典主賓。

（作者為國防科技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