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零工也大有可為

黃珊

十年前，如果評價一個人是打零工的，那一定是略帶不屑的語氣。然而在當下，打零工的地位已非昨日。每到飯時，大街小巷總會有飛馳的送餐小哥滿足人們飯來張口的需求。足不出戶，我們可以買到任何所需的商品，這一切的便利都得益于我們身邊這些打零工者，更得益于已經到來的新零工經濟時代。美國學者黛安娜·馬爾卡希在《零工經濟》中寫道：“如果把當前的工作世界看作一把尺子，設想它一頭是傳統意義上由企業提供的職業階梯，另一頭是失業，那么兩頭之間范圍廣、種類多的工作選擇便是零工經濟。”可見，零工經濟涵蓋較為寬泛。

人們熟悉的外賣小哥，已經以“網約配送員”的名義成為人社部、市場監管總局和國家統計局于去年正式發布的新職業之一。而如今，“零工”的概念還在不斷被豐富——主播、寵物烘焙師、密室設計師、漢服造型師、奶茶試喝員、外賣運營師、收納師、創客指導師等新職業豐富了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就業選擇。

新零工不能只吃青春飯

傳統的經濟社會中，人依附于社會經濟體，比如企業、公司等，絕大部分的社會職業人依托集體來進行經濟創造及價值的體現，每個人如同社會大機器上的螺絲，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保障社會這個大機器平穩運行。而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互聯網科技的崛起或者比如疫情般不確定因素的發生，越來越多的人投入到零工經濟大潮中，作為社會經濟的一個有益補充，也為人們提供了另外的可能。零工經濟本質上是人作為個體通過提供自己的技能、時間、精力為自己賺取收入的一種經濟形態或者現象。它的發展與崛起，滿足了個體自主工作與增加收入的需求，同時也滿足了用工方對成本風險的管控偏好，這也是零工經濟產生的重要原因。

互聯網經濟的發展，正在讓靈活就業方式從“就業備胎”變得“大有可為”。騰訊公司董事會主席馬化騰說，目前我國約有兩億靈活就業者，其中很大一部分選擇了依托互聯網的新就業形態，包括電商物流、網絡送餐、網約車、直播、網絡文學、自媒體等。在他看來，這種新就業形態具有就業容量大、進出門檻低、靈活性強等特性，已成為全民就業的“蓄水池”與“緩沖器”。

年輕人是“零工經濟”時代的主力軍。據相關企業統計，滴滴平臺的網約車司機平均年齡為37歲。外賣平臺餓了么的騎手更為年輕，平均年齡是31歲，其中90后騎手占比達47%，95后騎手增長最快。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1.2萬名00后大學生開始兼職送外賣。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年輕人選擇做直播、拍視頻、設計密室。

年輕的新零工們，普遍面臨群體訴求高度分化、社會保障覆蓋不足、成長發展壓力大、社會認同偏低等現實困境。不少主播表示，剛開始接觸這個行業時總能聽到一些負面的聲音，比如“主播不就是靠著年輕漂亮賺錢嗎”“不是什么正當職業”等。另外，調研顯示，近半數受訪新職業青年認為未來6個月有可能失業，這個比例遠高于全國在職青年21.8%的比例。

目前新就業形態面臨的主要問題是部分平臺企業對勞動者權益保障重視不夠。如果以老辦法管新問題，可能使我國錯失新業態發展“彎道超車”的機遇。政府與社會組織應努力嘗試與平臺企業協同治理，逐步界定責任劃分，更新勞動關系理念，重新構建勞動法律關系的主體、客體與內容。

作為一份吃青春飯的職業，零工們的職業技能也亟須提升。不少企業負責人認為，提升平臺從業人員的職業技能，將使數以萬計的勞務提供者受益，促進平臺經濟的品質提升和模式升級，也有利于我國勞動力隊伍的整體發展。現有職業指導、技能培訓等就業扶持和服務保障體系主要面向傳統行業，沒有充分覆蓋到新就業形態從業者。因此，政府和企業應拓寬靈活就業群體參與社會保障的渠道，完善靈活就業相關統計與綜合考評機制，優化新就業形態的信息、認定、匹配服務，建立適應數字社會的終身學習和就業培訓體系，為就業困難群體提供免費在線課程和就業指導服務，建設勞動者終身學習的平臺。新業態制定勞動關系的規則要傾聽弱者聲音，制度設計要兼顧各方利益訴求，創造共贏的發展模式。

彌補缺失的權益保護

根據最新發布的《中國靈活用工發展報告》，2020年，55.68%的企業在使用靈活用工，與上一年的調研結果相比，使用靈活用工的企業在總體企業比例中提高了約11個百分點。隨著靈活就業的群體不斷擴大，相關的制度保障顯得更加重要。平臺企業利用其優勢地位單方面變更計酬標準等，單一從業者無力對抗，平臺勞動者明顯處于劣勢。目前很大部分平臺從業者未被社保覆蓋。平臺用工的社保問題，終究要由國家社保制度予以解決。

要幫助靈活就業者解決只能吃青春飯的問題。對于靈活就業人群的勞動權益保障，尚存在法律依據不足、制度設計不完善等問題。問題比較突出且頻頻引發社會輿情的是工傷保險缺失。零工們在遭受工傷事故后，常常因為不能參加工傷保險而無法享受相應待遇。

去年底，某外賣平臺一騎手在送餐途中猝死，其家屬在追究工傷保險責任由誰承擔時，被告知僅可以獲得2000元人道主義賠償和3萬元商業意外險賠償。在社會廣泛關注下，該平臺最終給予騎手家屬60萬元撫恤金。

在靈活用工模式下，用工企業與靈活用工平臺之間、靈活用工平臺與工作人員之間均為合作關系，不受勞動法、勞動合同法等規制勞動關系的法律法規約束。

人社部的調研顯示，在缺少工傷保險的背景下，多數平臺企業通過購買商業保險實現其從業人員的職業傷害保障。但與工傷保險相比，靈活從業人員購買的商業險普遍附加值低、保障力度小。還有部分靈活就業者由于沒有繳納養老保險，只能趁年輕拼命掙錢。

除此之外，一些接單平臺將配送業務外包，外包企業招募騎手，但并不在本公司為其注冊，而是要騎手去某個平臺上注冊賬號以備領取工資。但注冊賬號的同時，騎手也默認注冊為“個體工商戶”，然后外包公司或用工平臺再與騎手簽訂勞務合同。這樣一來，關聯鏈上的各個平臺企業，與騎手都不存在勞動關系。一些平臺用工模式通過“勞務化”演變為去勞動關系化。對此，有專家建議，應制定一系列平臺用工合同示范文本，制定平臺用工專項法規。盡快建立平臺從業者專項社會保險，盡快建立平臺從業者專項社會保險。

還有調查發現，1/4的新職業青年沒有參加社會或商業保險，電子競技員、網絡主播和網絡文學寫手的社保覆蓋率最低。很多網絡文學寫手沒有繳納養老保險、醫療保險的意識，這既需要國家層面補齊短板，也需要教育引導從業人員主動跟進社會保障措施。還有很多年輕人自己在家開網店、做直播，但沒有注冊企業實體，因此在參加社會保險、工傷保險的時候比較麻煩。另外，如果網約車司機、外賣騎手跟相關的互聯網平臺發生糾紛，用傳統的方式也很難處理。專家呼吁，應該盡快研究建立新就業形態的社會保障機制、勞資糾紛處理規則。

新就業形態正在不斷改變工業經濟主導的就業格局，對政府的就業政策提出了挑戰。我們不能以傳統雇傭模式來審視新就業形態，更不能讓新就業形態成為勞動者權益保護缺失的代名詞。政府和用工方要幫助從業者解決只能吃青春飯問題，妥善解決社保繳納問題。

零工經濟要有穩定的能力

零工經濟的崛起，正在給政府和社會提出新的挑戰，但同時也在帶來新的機遇。去年，新冠肺炎疫情讓一個村里的合作社旗下好幾家牛排店、餐飲店暫停營業，而且村里好些年輕人都因為疫情不能出去工作，有的賦閑在家快一個月。對此，年輕人在家拍視頻、做直播。有的村里年輕人做直播賣牛肉，一年下來都是幾十萬元的收入；有的賣鞋子，建了幾百人的群，在家照樣做生意。

零工經濟存在很多特點，比如高度自治、按照工作量獲取報酬、服務者與客戶是短暫關系、社會保障比企業單位少等。一方面可以看到，零工經濟為我們帶來了新的可能，便利了社會生活，另一方面也應該注意到零工經濟背后的問題，脫離了傳統的雇傭形式，靈活地提供自己的資源，必然存在很多不穩定及不確定性，很多學者認為零工經濟的發達實際上也體現了宏觀經濟下行、失業率上升或者其他不可控因素導致的社會背景變更。

波士頓咨詢的研究預測，2035 年，中國整體數字經濟規模將接近16 萬億美元，數字經濟滲透率48%，總就業容量達4.15億。據阿里研究院報告顯示，到2036年中國可能有多達4億人屬于零工經濟的自由職業者。此時，約有1/2的勞動力將以零工的形式提供服務，如若按照這個預測，未來的雇傭模式將有一個很大的改變，這將對社會生產模式產生深遠影響。

這是一種以人為本的組織模式和工作方式，是人類第一次開始違反工業時代以來形成的雇傭模式。勞資雙方似乎開始斷裂了，項目越來越短平快，自由職業者越來越多，支付報酬越來越跟結果掛鉤，對于勞資雙方來說，這是一種皆大歡喜的轉變。很多公司為了開展短期項目，喜歡雇傭一些非合同制的“獨立員工”，他們業務能力更強、更加專注，而且不需要繳納各種保險，靈活又高效。

另外，很多人的人際關系網往往是由同類人組成的，他們在同一家公司或同一行業工作。但正如社會學家羅伯特·普特南認為的，一個健康的關系網既有“同質性”資本，也有“異質性”資本，也就是同質關系和異質關系。比如，如果你在農場上只種植單一作物——例如只種植玉米——那么當經濟衰退（沒有人想買玉米），或者遇到環境枯萎病（一種意想不到的農作物疾病）時，你就會面臨巨大的風險。

如果你在一段時間內只接觸一個角度的觀點，你的思維就會被局限。以創業精神去發展一份副業可以讓你以有趣的新方式擴展你的關系網，同時不需要放棄你的核心關系。這會讓你的適應力更強，對他人更有價值。

當然，零工經濟并不是號召大家都去打零工，它們二者最關鍵的區別在于，打零工是為了維持生活所需，是單純地出賣自己的勞動力，跟一個人的興趣、志向都無關聯。而零工經濟的本質是讓大家利用自己的特長、資源，來更好地實現自己的價值，根據馬斯洛的需求原理，這屬于更高層次的需求。

互聯網釋放了我們的個性，催生了大量自由職業者，無數平臺的崛起，使我們有機會參與創造和價值輸出。一個人越有能力、越有特點、越有特長，就越不需要依附某個公司。

今后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經濟體，個人的創造力將得到極大的釋放。相反，那些資質平平的泛泛之輩，或者始終找不到定位的人，可能只能依附于組織的安排、別人的指使才能生存。

這是傳統世界的邏輯，有的人只需要執行命令，并不需要承擔結果。而在互聯網時代，個體開始崛起、公司開始平臺化，你必須主動思考和去解決問題，并發揮特長為社會創造價值，否則你就沒有存在的價值。未來每一個人，一定要有足夠的危機意識。今后沒有穩定的工作，只有穩定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