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奶茶的似水流年

妞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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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刷遍朋友圈那天，我剛好休假回了老家，隨口跟母親說，媽，我們也做奶茶吧。

母親笑說，好。拿出紅色茶葉罐中的陳年普洱簡單洗了一遍，放入奶鍋，倒入一大罐牛奶，用爐灶的大火煮開，改小火輕微滾了三兩分鐘，濃烈的奶香和茶香混合成的醇厚香味慢慢在屋子中蔓延開來。

母親和我喜歡原味。加幾塊方糖，便成了小侄女的最愛。即使16歲少女的口味早已被各類奶茶店的成品牢牢綁定，她也依然覺得自家煮的這一款，有一種獨特的香醇。她并不知道，那種獨特，說穿了，便是無任何添加的原汁原味。

那天，我應景地把這杯奶茶發了朋友圈，隨后，有人留言：這工藝，可是借鑒了青海的牛奶磚茶？

我回他：一語中的。

如他所說，當年母親曾在藏區工作過，藏民家中，鮮牛奶煮磚茶是生活日常。那種磚茶，大抵是茯苓黑茶。

起初母親喝不慣那種味道，覺得“腥氣”。后來，喝得多了便慢慢品出那一絲“腥氣”背后的濃香。高原酷寒的冬天，不論穿多厚的棉衣，也會被寒氣打透。

那個時候，鉆進燃著火爐的氈房，一杯濃厚的奶茶從口腔滑到胃中，“可以瞬間把凍僵的靈魂都暖透”。

于是，母親也喜歡上了那種味道。很多年后，原汁原味的牛奶和大塊的磚茶，成為母親對自己整個青春最深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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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結束支邊工作回到內地時，是20世紀80年代初期。那時候交通還不便利，商品流通不暢，商店里除了本地茶葉，頂多會有一兩款名茶。而磚茶這種東西，很多人都沒聽說過。

牛奶也稀缺，更別說用奶煮茶。

那時候，奶茶成了我們在母親口中偶爾聽到的一種懷念，也構造了我對某一種味道的神奇向往。想不出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味道，只是認定會很美好。

喝到真正的牛奶磚茶之前，我也經歷過珍珠奶茶的“入侵”。

忘了是哪一年，街中突然冒出了很多奶茶店，珍珠是黃色的小西米，可以加冰，一杯只要5角錢。第一次喝的時候，還真有驚艷感。后來，有了木薯粉制作的大顆粒粉圓珍珠配置的奶茶。

名目繁多的奶茶品牌連鎖店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陸續出現，后來的很多年，奶茶成為飲品主流。

工作后的一次，我買了一杯珍珠奶茶帶回家給母親品嘗，母親只喝了一口便拒絕了，“太甜，奶味和茶味都不夠，香味不正”，到底也比不過她味蕾記憶中的牛奶磚茶。

直到有一天，同事去云南出差，給我帶回了一份特別的禮物——普洱茶餅。那天把茶餅帶回家，取出來放到茶幾上，母親看到，眼神一亮，脫口道，這是熟茶，這種茶可以煮奶茶。

我對茶葉知識匱乏，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茶葉有生熟之分。其實，父親是愛茶的。我記憶中，父親愛喝綠茶和花茶，龍井、碧螺春，還有我們當地的茉莉花茶，都是他的心頭好。所以茉莉花茶特有的清香，也是我對茶香的最初記憶。

但平日母親并不喝茶，偶爾端過父親的茶杯喝一口，說還不如白開水。因此那些年，我們忽略了母親的不喜歡喝茶，其實是她不喜歡綠茶。而那塊無意中出現的普洱茶餅，讓母親無比歡悅起來。

剛好那天家中訂的兩斤鮮牛奶剛剛送到，她二話沒說，把普洱茶餅一點點掰成顆粒，和牛奶一起放入了奶鍋。

幾分鐘后，一鍋香氣四溢的奶茶便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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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味蕾的盛大緣分，第一口，我就被那種味道牢牢俘獲了。比較之下，曾經令我驚艷過的第一杯珍珠奶茶的香，簡直刻意牽強。我瞬間就愛上了牛奶煮普洱的味道，對于我，它有種神奇的誘惑力。

從那之后，家中便常備熟茶，隔三岔五，尤其每個周末，母親都會煮上一鍋。母親從來不用煮茶器，她喜歡用奶鍋在明火上煮茶，看著它沸騰，輕輕翻滾。

我一個人去外地生活后，也帶走了母親這種煮茶的習慣，并嘗試過用其他熟茶煮奶茶，感覺紅茶配牛奶也很妥帖，比起普洱和茯苓黑茶，味道更柔和一些。但真正能觸及味蕾需求的，依然是質地上乘的普洱。

在秋天開始的日子，在第一縷寒風吹過城市的午后或夜晚，鮮牛奶在火上把細細的普洱溫柔地煮開，沸騰，香氣四溢，暖意十足。

灌下一大口，那種暖香，從氣息到溫度，足以抵擋季節帶來的蕭瑟。

而多年后，這杯奶茶的味道，也和母親做的蔥油餅、三鮮水餃、手搟面……一樣，成為了家的味道。

獨自一人煮一杯，可解鄉愁。

家人一起分享，便是天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