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性破壞

張維迎

創新具有不確定性，不確定性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不可預測。不可預測就是獨一無二，也就是過去沒有的。創新的不確定性，我理解為3個方面。

第一個，技術是否可行是不知道的;第二個，它的商業價值如何是不知道的;第三個，就是體制、文化和政策的不確定性。

我們先看技術上的不確定性。舉個例子，200多年前英國的鋼鐵產量增加，當時有一個著名的企業家叫約翰·威爾金森，他說我們可以用鐵來造橋，人們覺得沒有問題;后來又說用鐵來造船，所有人都說他瘋了。因為在1750年，比水重的東西能不能漂在水上人們是不知道的，所以當他提出用鐵來造船的時候，99%的人認為這不可能。

每一項新技術出現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它究竟能不能成功。

第二個是商業上的不確定性。就是技術上是可行的，但是消費者、市場會不會接受這種技術，是無法預測的。回過頭來看，1985年，喬布斯被蘋果公司的董事會趕走了，為什么？因為喬布斯生產了一款電腦叫麥金塔，這款電腦的銷量大大低于預期，所以董事會認為這是一次失敗，喬布斯為此丟掉了工作。

第三個不確定性是制度、政策和文化等帶來的。

有一個專家說過，每一種創新都會出生在一個非常不友好的社會，它的朋友很少，敵人很多。朋友很少，意味著很少有人支持它;敵人很多，意味著別人都在反對它。

給大家舉個例子，東方人喝茶，西方人喝咖啡。其實咖啡被運到西方的時間比茶葉被運到西方還晚一點。咖啡是從非洲埃塞俄比亞來的，最初被引進到中東，然后經過土耳其，到英國，再到歐洲大陸。英國的第一家咖啡館是1650年由一個黎巴嫩人開的。

啤酒館、茶葉經銷商等其他飲料商都反對，他們就采取各種措施，包括要求政府出臺規定。英國人還寫了一個小冊子，說英國人喝咖啡，就會變成土耳其人。1675年12月，英國國王查理二世頒布了一個法令，出于“國家安全的原因”，所有的咖啡館必須在第二年的1月10日前關閉。這個例子說明即使是一個簡單的創新，對傳統的挑戰都會非常大。

當然，這幾個方面的不確定性，并不是每一種創新都會同時遇到，但是任何一個創新都可能遇到至少一個方面的不確定性。

創新取得成功就變得更為艱難，所以我們就特別需要一種精神，這種精神就是企業家精神。企業家精神可以有許多定義，而最簡單的就是不循規蹈矩，就是破壞規則。

企業家決策不是科學決策，企業家決策不是給你數據搞計算，如果那樣的話，就太簡單了。企業家的決策是基于想象力、判斷，基于你看到而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而且是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的。

大部分人認為對的事情，那肯定不是企業家做的事，企業家做的事是大部分人認為不可能、不對的事情。

大家一定要把管理決策和企業家決策分開，我們的企業當中95%都是管理決策，不到5%是企業家決策，但企業家決策是最關鍵的。

企業家決策不是給定約束條件下的求解，而是改變約束條件本身。用一句老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米是飯的條件，前提是你要有鍋、火等其他東西。但是，對企業家來講，米不是飯的條件，如果你認為這飯能夠賺錢，你就能夠找到做米的人;你若找不到做米的人，就讓他們去種稻子。

最后證明企業家是不是成功的，不在于其雄心有多大，而在于消費者是不是買賬。檢驗企業家的是市場，要永遠記住這一點。

（比目魚摘自《商界》2021年第3期，楊向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