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禮物

舒暢

早春的寒風，總是讓我不時想起獨在異鄉的日子。那時，寫點兒什么，成為了漫長旅途中唯一的慰藉。其實，現在也是如此，我把回憶當做燃料，不斷地挖掘，尋找它成為我前進動力的可能性。

這次我發現了藏在記憶中的禮物。

阿伯丁是蘇格蘭北部的海濱城市，這個被我叫做“云邊小鎮”的地方，存有我兩年的記憶。而我現在能想起的似乎很少，只有那里的大海、那里的天空和那里的黃水仙。

不知在西南地區長大的孩子，是否都和我一樣，對大海有著近乎執念的向往。來到這里兩個月后，新認識的朋友Nadia突然說，我帶你去海邊吧。那一刻的喜悅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我要去海邊了！

車窗被關得很死，擋住了寒風，車里的暖氣很足，讓我有了些睡意。海岸線慢慢消失在后視鏡里，刺眼的陽光悄悄地躲進云層，然后太陽也一點點消失了，不知是藏進了天空還是大海。

我想起小王子說，有一天他看了四十四次日落。日落后的光景，的確糅雜了人們繁復的情愫，不過，我好像并沒有那樣沉重的悲傷之情。

我把厚實的羊絨圍巾又系了一圈，帶著手套的雙手，也都縮進了大衣的荷包里。我們就這樣呆呆地站在海邊，望著海和天的方向。海風凜冽，帶著濕氣和咸味，海浪翻滾著，我卻沒有聽到它的聲響，只見天邊有云，似動非動地漂浮在海面上，我想伸手去觸摸，又怕驚到云上住著的小精靈。沒錯，我一直覺得天邊還有個云朵小鎮，小鎮上住著可愛的精靈。

天空好像并不高，湛藍湛藍的，遼闊的海逐漸變得陰沉起來，人和狗都變成了黑影，在海邊緩慢地移動。天和海中間蓬松的云朵透出余暉，金色的光從云層中灑落下來，在涌動著浪花的海面上閃爍、跳躍。海天相接的云朵小鎮從泛著金光的乳白色，慢慢變成透著橘黃的粉色，漸變的橙紅色又輕輕地揉進藍色的天空，直到天邊的云散開。當云朵變成大海的顏色時，灑在海面上的光便被海水吞沒。然后，添加了浪漫氣氛的紫色，又在中間暈染開來，夜幕就在這時變得優雅而夢幻。

天空罩上墨藍色幕布的時候，路燈昏黃，不是很亮，小屋里的燈都亮著，門外臺階上，萬圣節的南瓜燈還發著微弱的光。我們走出小鎮，Nadia說她想在這個小鎮安家，讓媽媽搬進來，每天晚上都去海邊散步。我心想，真好。

第二年，快要離開的時候，我特意選了一個晴空萬里的日子，獨自走到附近的海灘。不知是看了《獨自在夜晚的海邊》的緣故，還是離別的氛圍愈加濃厚，我開始感受到了大海帶來的悲情。原來，遠方的海無法給我帶來平靜。風聲和海浪，在我耳畔不停地回蕩，我的心開始焦躁不安，眼前令人沉醉的夕陽，只不過是深海和天空完美的謝幕。我在這里認識了大海，認識了世界，也認識了自己。

收好歸途的行囊，在通往機場的路上，我收到了春天送給我的離別禮物。鵝黃的水仙花鋪滿了小山坡，蔓延進了小樹林。河邊的水仙也和粼粼的波光一起閃耀著溫柔的光。那是太陽將陽光最柔和最純粹的部分，當作禮物獻給了大地的春天，春天又將它送給了我。

眼前飛速閃過的這一幕，仿佛讓我進入了奇幻電影《大魚》，男主人公向女主人公告白時，不就是這樣的場景嗎？原來，他是將整個春天都送給了心愛的姑娘，只為換取余生認識她的機會。原來，我收到的離別禮物如此珍貴。

漂洋過海九千公里，我結束了一段漫長的旅行。這一路走來并不容易，或許是因為歸途滿載著思念，回到家的那一刻，我熱淚盈眶。

如今，正值家鄉的寒冬臘月，我又踏上了新的旅途，不是山川河流，不是詩與遠方，是我所熱愛的生活。

年后，春天的腳步就近了，山城的風就會變得和煦，我的旅途也會變得更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