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崇軒
山西省作家協會
在中國抗戰文學史,乃至世界反西斯戰爭文學史上,山西抗戰文學都是其中悲壯而光輝的一章,代表作有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李家莊變遷》、馬烽和西戎的《呂梁英雄傳》、李古北的《未婚夫妻》、穗青的《脫韁的馬》、賈植芳的《嘉寄塵先生和他的周圍》、周而復的《諾爾曼·白求恩片段》、柳青的《犧牲者》、阮章競的《漳河水》、蕭紅的《黃河》《孩子的講演》、賀綠汀的《游擊隊歌》、光未然的《黃河大合唱》等。這些由山西本土作家與全國各地作家創作的抗戰題材小說、散文、詩詞、紀實文學等精品力作,構成了一曲艱苦卓絕、慷慨悲歌的抗戰交響曲。但是有一位作家的一部小說杰作,卻被歷史埋沒了、被人們淡忘了,那就是姚青苗的《中條山的杜鵑花》。
真正認識、走進姚青苗和他的小說,對我來說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1975年,經過考試推薦,我考上了夢寐以求的山西大學中文系。當時“文革”尚未結束,但“治理整頓”已開始,大學恢復了工農兵學員招生,絕大部分教師恢復了工作,登上了講臺。在我們的任課老師中,有一批很有名的老先生,如姚奠中、姚青苗、郭根、馬作楫、高捷等。據說新中國成立前他們就是卓有成就的教授、記者、作家了。其中,姚青苗顯得有點特別:高個、駝背、長臉,戴一副深度近視眼鏡,還有兩只助聽器,看見人就誠惶誠恐的樣子,但講話卻顯出一副單純激昂的神情。他后來給我們上外國文學課中的蘇俄文學,雖然他講得認真、動情,卻隨意、散漫,由于他的晉南口音和口吃,教學效果實在不佳。同學們紛紛逃課,但我和幾位同學卻聽出了味道和奧妙。在課堂上,他總能抓住作家作品的重要特征,常常說出一些耐人尋味的創作經驗來。
因為我很認真地聽課,且已開始了小說寫作,同姚先生就逐漸熟悉了,親近了。聽年輕點的老師說,姚先生曾是著名作家、編輯,發表過大量小說、散文和評論,但一生經歷過多次坎坷。我去過姚先生的教授樓幾次,向他借書和請教。他總是侃侃而談他的讀書經歷和思考,以及他年輕時的小說創作經歷。記得他說過多次,他創作有150 篇以上的短、中、長篇小說,且絕大部分是抗戰題材。他最滿意的是中篇小說《中條山的杜鵑花》,發表在《文學雜志》上。他似乎說過這個雜志的主編是孫陵,但以我當時貧乏的現代文學知識,并沒有對此特別留意。我很想讀一讀這部小說,他長嘆一聲說:“以前我的藏書是‘山大第一’,前些年全被造反派搶劫、燒掉了。我的作品幾乎沒有留下,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我轉而到學校圖書館的藏書庫、資料室去尋找,均無果。這成為了我的一個情結。
姚青苗的一生,是執著追求進步、追求文學的一生。他1915年出生于山西省臨猗縣陶唐村一個較富有的文化家庭。1931年考入太原三晉高中;1932年加入山西“左聯”,開始文學創作;1935年參加太原青年文學研究會;1938年考入延安魯迅藝術學院文學系;1939年在二戰區犧盟會出版社編輯文藝刊物《黃河》;1942年任山西《國民日報》副刊主編;1945年任西安《益世報》副刊主編兼《駱駝文叢》雜志主編;1947年在北京與人創辦雪風出版社,任總編輯;1948年到革命解放區正定華北大學文藝研究室任研究員;1949年回到山西在省文聯工作;1950年調山西大學中文系執教;1956年當選山西省政協委員、山西省文聯副主席。他一生經歷過許多波折。1933年因參加“左聯”和學生運動,姚先生被國民黨押在山西反省院達兩年之久。新中國成立后,他在批判“胡風集團”、“反右”斗爭、“文革”運動中,屢遭沖擊、批判。但他對社會進步的信念、對文學理想的追求,始終支撐和鼓舞著他。2004年姚先生去世,享年90歲。
姚青苗從1935年開始創作,寫作生涯長達六十余年。1935年—1949年為文學創作時期,他創作了大量的短、中、長篇小說,以及散文、文論等,其中包括兩部長篇小說和三四部中篇小說,總字數約有一百三四十萬。他創作的重要的抗戰題材短篇、中篇小說有《馬泊頭》《蒼頭》《綠林》《心諫》《陽春曲》《黎莎》《膽怯的醫生》《暴風雨下的幾個女性》,而《中條山的杜鵑花》是他的代表作。詩人、作家、評論家李尤白在《略論青苗的創作》中,稱姚青苗、姚雪垠、姚奔為抗戰時期的文壇“三姚”。1950年—2001年為評論寫作時期,他斷斷續續寫作了八十余篇隨筆、批評、文論,2001年由崔鴻勛編選的《青苗五十年文論》,由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
但姚青苗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是寂然無名的,文學史家沒有給予他應有的關注。他有眾多的優秀短、中、長篇小說,新中國成立后他卻沒有出版過一本小說集,也沒有一篇評論文章,只有《馬泊頭》先后收入《中國新文藝大系》《山西文學大系》《七月派作品選》。這篇小說雖是他的重要作品,但并非代表作,在文壇和讀者中影響都不廣。1992年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了《桂林文化城大全·文學卷小說分卷》,“破天荒”地收入了姚青苗的中篇小說《中條山的杜鵑花》、短篇小說《蒼頭》,因這兩篇作品發表在抗戰時期桂林的文學刊物上,可惜只是作了文化城的“陪襯”,文學圈概不知曉。但山西的學術界沒有遺忘姚青苗,早在1988年,由屈毓秀等編著的《山西抗戰文學史》,以突出的位置評述了“青苗的《中條山的杜鵑花》及其他”。但這部嚴謹、豐富的專題文學史,只停留在學術界,沒有在普通讀者中引起什么反響。這部專著我是20 世紀90年代中期之后才看到的。讓人欣慰的是,現在已有年輕學子開始發掘、研究姚青苗和他的小說,如2016年西南交大碩士研究生劉文奇撰寫了《山西抗戰背景中青苗作品研究》,為姚青苗研究作出了拓荒性貢獻。
沒有想到,對一篇小說的搜尋,竟持續了三十多年。我想,如果我80年代初依然留在母校從事現當代文學研究,會想方設法找到姚先生的代表作,并對他的小說創作進行深入探討的。但我80年代初“棄教從文”,離開高校,調入文聯作協系統,轉向了文學編輯、文學評論道路。對姚先生小說的搜尋、研究,就擱置了。還有一個制約因素,就是資料搜集的困難。過去搜集文獻資料,那是一種“硬活兒”,要下“硬功夫”,需要大量時間、精力和財力。我們作協的董大中先生,在這個領域可謂“超人”。對我而言,卻沒有這個條件。而現在搜集文獻資料,則成為“軟活兒”,只要有學術資源,在網上就可輕易辦到。然而,有兩次編輯出版活動,使我再一次走進了姚先生和他的小說。
2001年,山西省委宣傳部啟動了《山西文學大系》的編輯出版“工程”,從古代到現代共八冊。我作為編委、編輯,承擔了編選現代分冊的任務。抗戰時期山西有三類作家作品需要進行選取。一類是革命根據地本土作家作品;另一類是全國外來作家作品;還有一類是與山西相關的國統區或“閻統區”作家的作品,最后一類作家包括賈植芳、姚青苗、穗青、田景福等。大多數作家在新中國成立后都有再版的文學作品集,惟有姚青苗一本也沒有,而我當時最想選入的是他的中篇小說《中條山的杜鵑花》。我跑圖書館、訪文壇前輩,均未如愿。最后還是山大中文系的一位老師,找到了他的短篇小說《馬泊頭》,這篇小說成為了姚先生選入現代分冊的唯一篇目。
中條山的杜鵑花,姚先生的杜鵑花,你究竟開放在哪里呢?

姚青苗著:《馬泊頭》
2015年,我和山西作協的幾位評論家,開始醞釀、構想、編輯一套“山西新文學小說文叢”,擬出版一系列二三十年代山西著名作家的小說選集,作者包括石評梅、高長虹、李健吾、姚青苗、賈植芳、關露等,搜集姚青苗的作品再次成為難題。于是我上省圖網站搜索、下載,請高校老師幫助查找,終于收獲了一大批成果,但《中條山的杜鵑花》依然未見蹤影。當時,省作協的青年作家楊遙正在魯院高研班學習,我請他到中國現代文學館查找一下這篇小說,想不到他竟然找到了。他用手機翻拍了全文發到我郵箱,我終于看到了這部作品的“真容”。但照片效果不好,雜志的封面、目錄也沒拍到。后來,太原師院的青年教師王曉瑜,不知求助了哪個大學的師兄,下載了這篇小說的原版,并附有封面、目錄。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部小說以頭條位置發表在孫陵主編的《文學雜志》創刊號上,刊物在桂林,出版時間為1943年7月1日。此前我一直以為,作品是發表在朱光潛主編的那份赫赫有名的《文學雜志》上。想不到同一時期,同名的《文學雜志》竟至少有四種之多。除如上所述的兩種外,還有上海復旦大學編輯的上海版《文學雜志》,作為“左聯”機關刊物的北平版《文學雜志》。真是出處一錯,差之千里!找到了精準信息,我又在孔夫子舊書網上搜尋,竟然找到了舊刊雜志的復印件,我高興地下單網購。而絕大部分學術資源,包括權威的《中國現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七卷本)、著名的“超星發現”系統,均沒有收錄孫陵主編的《文學雜志》。孫陵是一位活躍于三四十年代的東北作家,后到上海、桂林創辦文學刊物,1948年去了中國臺灣。
《中條山的杜鵑花》充分體現了姚青苗的創作思想和藝術風格,是他真正的代表作。但為什么這部作品石沉大海、默默無聞呢?我想原因有幾個方面。一是原發刊物,即孫陵主編的《文學雜志》只是一般文學雜志,影響有限,且生命很短,只出版了兩期;二是小說用浪漫主義方法書寫了戰爭中的愛情故事,在思想藝術上有別于主流的抗戰題材小說,文壇和讀者對其難以把握;三是姚青苗在新中國成立后的幾次運動中,都是受到沖擊、批判對象,政治問題導致了作家在文學上的“邊緣化”。
一個小說文本,可以自成一體,讀者不需要依憑什么,就能自然地走進作家所創造的藝術世界里;而有的小說文本,則與現實存在有著種種牽連,讀者要借助人生積累與知識,才能順利、完全地走進作家創造的藝術世界中。姚青苗的《中條山的杜鵑花》就屬于后一種文本。
這部中篇小說書寫了中條山的自然環境與發生在1941年的那場“中條山戰役”。在人們的印象中,山西南部是一片廣袤的平原,盛產小麥,但其中聳立著一座大山——中條山。它位于黃河、涑水河之間,地跨臨汾、運城、晉城三市,長170 公里,縱深50 公里,南北走向,兀然挺立,與太行山、呂梁山、太岳山互為掎角。它是山西的屏障,也是晉陜豫的咽喉,戰略地位極為重要。不僅孕育了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而且有著豐富廣博的人文積淀。姚青苗在小說中首先描寫了這座大山和這片厚土的古老、神奇、美麗,這里民眾生活的平靜、古樸、守舊。但在抗戰開始后的第四五個年頭,熊熊的戰火燃燒到了這里。當時駐扎在中條山的有國民黨正規軍、西北軍、游擊隊以及地方武裝。日軍運用中央突破和鉗形攻勢相結合的戰術,分三路進攻,意在打通山西通道,占據黃河各渡口,相機進犯中原,襲擾西北。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日軍發動了最猛烈的進攻和頻繁的掃蕩。中國軍隊努力抵抗,也打過幾次硬仗,但最終節節敗退,直至全線失守。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積極出援,配合國軍作戰,策應其撤退。這是一次殘酷的戰役。抗日戰爭中,國民黨正面戰場在山西境內進行過兩次大規模作戰,第一次是忻口戰役,第二次就是中條山戰役。這兩次戰役都被寫入中國現代歷史中。姚青苗這部中篇小說,就是以中條山戰役為背景的,但他截取的是戰役“尾聲”中的一段,真實地折射出戰役的浩大殘酷。小說講述了中國軍隊某部幾位年輕文職人員的逃難,兩位年輕人的患難愛情,以及最后的渡河脫險。同時,姚青苗也借人物之口對中條山之戰的敗因作了反思和總結——在黃河邊等待渡河的暗夜中,年輕的軍人們“檢討這次中條山戰役失敗的原因”。作家從側面顯示了戰爭的全貌,從失敗中揭示著歷史的慘痛教訓。
這部中篇小說,蘊含了作家的人生經歷與他交往的人物故事。作品主要人物是碧生與杜鑒兩個年輕人。1938年,進步青年姚青苗一邊投身抗日宣傳活動,一邊潛心創作小說。這時在中條山西北軍某獨立團做文化宣傳工作的林間夫婦,“以雞毛信的方式把我招呼到中條山里”,和他們一起工作,從此姚青苗走進了晉南的抗戰斗爭中,前后達三年之久。他與林間夫婦在中條山走訪過許多農村、鄉鎮,目睹了人間地獄般的戰場情景,創作了紀實小說《幽靈》。而《中條山的杜鵑花》就是“以我的朋友林間夫婦為模特的”。這一時期,作家還寫過一篇報告文學《中條山下》,刻畫了一位性格爽朗、作戰勇敢、在與日軍作戰中壯烈犧牲的楊副團長的形象。這兩篇作品中,都有蘋、蘋、“我”三個年輕人,寫的就是林間夫婦和“我”的故事,還有楊副團長,都是生活中的真實人物。這就是說,作家已有了深切、豐富的抗戰生活體驗,親歷了眾多抗戰人物的奮斗、犧牲,才有了他的代表作《中條山的杜鵑花》的“誕生”。

1979年,山西大學中文系參加省四屆文代會代表留念。前排右二為姚青苗先生
20 世紀三四十年代,西方現代文學一方面展現、謳歌反侵略戰爭的勝利,抗戰軍士和民眾的英勇;另一方面也在反思戰爭的殘忍,揭示生命的尊嚴和價值,形成了一種“反戰”文學思潮。最有代表性的是蘇聯作家瓦西里耶夫的小說《這里的黎明靜悄悄》。但在中國的抗戰文學特別是主流抗戰文學中,這種文學思潮并未激起相應的漣漪。而在姚青苗的這部小說中,我們似乎看到了作家對戰爭的反思。他用潑墨般的筆法,描畫中條山的古老、優美,揭示民眾在戰火中的掙扎、死亡,難道不是對侵略戰爭的控訴、批判嗎?他用飽含感情的語言,敘述戰士、軍官們的日常生活、青春愛情、戰場獻身,以及他們美好的人情人性,難道不是對人的生命、價值的肯定、悲憫、歌頌嗎?正是在這個層面上,他突破了主流抗戰小說的模式,與西方現代小說發生了共鳴,具有了世界文學的某種品質和高度。
當我捧著77年前的《文學雜志》創刊號影印件,透過模糊的版面與字跡,閱讀完三萬字的《中條山的杜鵑花》,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我被作品凸顯出的戰火中的美的自然、美的人物感動了,被作家深沉、開闊、激越的思想和情感震撼了,被作品新異獨創的藝術表現和敘事語言吸引了。盡管小說還不是那么完美無瑕,帶著戰亂時代的某種粗礪,但依然掩不住它的藝術光華。空間的阻隔,時間的流逝,并沒有削弱它豐沛、恒久的審美魅力。
《中條山的杜鵑花》具有濃郁的浪漫主義情調。崔鴻勛在一篇文章中說:“記得在一個初春的假日,去草窗齋拜訪先生,當談及浪漫主義時,他由高爾基談到他在抗戰時寫的小說《中條山的杜鵑花》,對高爾基的《少女和死神》大為贊美。他認為這部高爾基的偉大詩篇描寫了愛戰勝死,創造了極為雄偉的浪漫主義詩作。”高爾基的《少女和死神》是一篇美麗的寓言愛情詩,作家刻畫了沙皇、死神、少女三個形象,演繹了一幕愛情戰勝死亡、善良戰勝邪惡的愛情悲喜劇。姚青苗年輕時就喜歡創造社、太陽社的浪漫主義作品,并形成了他以現實主義為根基、浪漫主義為主調的創作方法。《中條山的杜鵑花》駕輕就熟地運用了這樣的表現方法,借鑒了高爾基愛情詩篇的藝術思路。在他的筆下,中條山的山峰、山谷、山泉、村莊、道路、樹木、花草、野獸、鳥類,刮風、下雨、閃電、打雷,甚而太陽、月亮、朝霞、斜陽等,都逼真細膩,生動傳神。他把地理、自然環境,與故事情節的推進、與人物的性格心理結合起來,讓事件、人物與地理、自然環境融為一體,從而創造了一種廣袤、豐富、壯麗、神奇的天地大舞臺,而各種人物又是舞臺上的主體,扮演著人間的一幕幕活劇。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又是一個人們想象中、理想中的世界,一個被作家詩情畫意了的世界。
《中條山的杜鵑花》書寫了一曲凄美悲壯的愛情頌歌。作家說,小說“寫的主要是敵我矛盾,在民族危亡時期,戰火熊熊,日寇瘋狂地推行無人性的三光政策時,一對青年對理想和愛情的追求”。故事、人物的背景,自然是那場血與火的中條山戰爭,但作家避開了對戰爭的正面描寫,這也許是由于他力不能及,而把藝術目光聚焦在了兩個失散逃難的年輕人身上。軍隊某部報社的年輕編輯碧生,奮斗劇社的女演員杜鑒,他們在戰亂中相遇、互助,男青年危難救美,女青年以情相許。后來又有二十幾個散兵游勇,他們共同組成了“柏拉圖理想中的共和國”,群策群力,與敵周旋,謀劃突圍。碧生與杜鑒在其中表現優秀。就在這種同舟共濟中,二人萌生了美好的愛情,并在山坡的草地上有了親密的接觸。他們都是文學青年,有著共同的社會理想與人生追求,有著蓬勃生長的青春。戰爭的殘酷、環境的惡劣,并不能阻擋他們的自然的人情人性。碧生真誠、細心、勇敢、有擔當,面對愛情他從懵懂走向覺醒,面對戰爭他從幼稚走向成熟;杜鑒美麗、聰慧、率真、多情,她從舊的封建婚姻和家庭中沖出來,成為一位抗日戰士。作為富有浪漫主義特征的人物形象,他們是成功的、出色的。他們的愛情是燦爛的、卻是短暫的;是喜劇的、更是悲劇的。在突出重圍、奔向黃河岸邊時,杜鑒不幸被日軍的槍彈擊中,彌留之際她向碧生請求:“親愛的,給我一朵杜鵑花……”碧生含著悲痛和眼淚,把一束鮮花獻給情人,又把她安放在隱蔽的深坑中。然后走向戰場,渡過黃河,幾經輾轉,進入太行山革命根據地,成為一位“勇敢堅強”的革命戰士。經歷過一場慘痛的戰役,體驗過一場悲傷的愛情,這位年輕人真正成長、成熟起來。作家用一幕凄美悲壯的愛情,反襯、反思了侵略戰爭的殘忍和罪惡,彰顯了青春、愛情的美麗與崇高。
《中條山的杜鵑花》充分運用了現代象征表現手法,突出了作品的浪漫情調與思想意蘊。作品幾次寫到山野中隨處可見的杜鵑花,開得俊美、絢爛、熱烈。最后生命瀕危的杜鑒,唯一的期望就是讓碧生給她采一朵杜鵑花。在這里,杜鵑花有著豐盈的象征內涵,它象征著青春、愛情,象征著理想、國家。烽煙滾滾、珍貴愛情、燦爛山花,這是一幅多么可歌可泣的抗戰圖畫!
2018年,省作協“山西新文學小說文叢”課題,獲得省委宣傳部的批準和資助。姚青苗先生的小說集已有了編輯出版條件。先生已逝,但他的作品將會走向社會、讀者,并留諸后世。
注釋:
[1]崔鴻勛:《青苗文學散記》,姚乃文主編:《跨越滄桑的美麗》,山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 117 頁。
[2]青苗:《秋夜小記》,張成德主編《在燃燒的土地上》,北岳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第272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