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外二首）

黃雙全

沒采到蘑菇，卻在近峭壁的灌木叢

發現一只鳥窩，兩枚卵

旁邊幾根羽絨。 親鳥外出覓食了

森林，一間巨大的產房

我悄悄退回家中

揭開茶杯，我聽到破殼的聲音

茶葉，真像雛鳥張開的小嘴

親鳥捉來蟲魚，喂食

溫馨地將夜色摟在翅膀底下

幸福的一家

嬰兒要剃去胎發，雛鳥褪去初羽

翅膀堅硬，在我夢的呼吸上飛翔

鬧喳喳的枝頭，多了山外消息

該向北方之北飛了，大鳥

我來向鳥巢告別，兩個完整的空殼

砸破了我全部想象

它們遭遇了什么不測？親鳥生死不明

落葉的悲傷在風中墜落

我看見的只是卵，不是鳥

挖掘

涉獵廣泛的秋天，大方地接受

形容詞不加修飾地贊美

秋風撕破的地方

少去的東西，下落不明

它們一定藏在某處而我們從未察知

舉著三角旗的導游，劃定了行進的

時間地點路線，讓我們復述相同的內容

一窩蜂拍攝后，我們刪去自己的身影

用最高詞語貼上標簽，遮住

秋雨拍打殘荷的聲音

湖面偶爾翻出幾個泡沫

它們藏在哪里？一座山。一扇墻

偶爾才去的郊區，好久不見的炊煙

還是在夢里，自己的星座上

買山歸隱是向后的方式。但

東籬的菊開在那時的東籬

輞川的別業建在那時的輞川

改變我們存在的方式

就是舉起十字鎬頭，向前挖掘

開通時間的暗河。它劫走的正是我們

尋找的心靈方舟，可載我們駛往自由之境

一個新平面，生活的頻道隨意轉換

身后插滿三角旗的地方

就成為不愿回首的廢墟

偶入大嶺村

河床袒露，余流在淤泥中亂竄

搜尋夏天浣女的喧嘩

齊整的麻石護欄，拱衛寧靜

午后，陽光不能阻止氣溫下降

上完網課的孩子從里巷帶出旋風

復建的祠堂，做舊后回到祖先年代

屏風上蜻蜓荷花松樹白鶴應視為家訓

村莊叫大嶺，村民姓陳，根在廣西

我想跨過龍津橋，在石板縫里察看

時間流逝的門徑，丈量盤根錯節的細葉榕

與沒有遮檐的尖塔形成銳角

夕陽西下時，在圓里算出我余下的面積

所求并非同伴所愿

荷葉枯敗的池塘才是他們的好去處

跟隨吧，且看朝議第前幾塊石碑，某朝進士

稱臣，跪立。此路恰夠抬進一頂轎子

炮仗花掛在墻頭，一聲鑼響就會點燃

讓石獅子鎮守大宅

我只想縮小自己，像蠔殼嵌在墻上

對風雨說：我也是大海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