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外四首）

王胡子

巨人來到窗前

陽臺上有他的大眼睛

他來看看這些小人兒

天黑了干些什么

好朋友們在一起

都有微微晃動的歡樂

印在窗子上的影子

似乎要拉上窗簾

聚而相會的

都將分散

多少年后再見

有的就再也看不見了

后半夜

月亮扁著嘴落下去

巨人回到他的小屋

播放錄下的影帶

他一盒一盒回放

神情專注

有那么幾個小人兒

他想記下來

抱著星星入睡

半夜失眠我就從

自己的身體里出來

調整它的姿勢

躬身蜷起會做委屈的夢

我喜歡俯身張開雙臂

緊緊抱住我的地球

每個晚上都有好多這樣

抱著星星酣睡的人

一起漂浮在宇宙里

但也總有睡著以后

又縮成一團的

黑乎乎地掉下來

我只好不停地去揪住

或托起他們

再送回他們各自的睡眠

都是些可憐的人啊

總是無法抗爭

自己墮落的命運

星空書

在一張紙上躺下來

化身其中的人，多舒服啊

薄霧里立身而起

倏忽不見的，是我父親

他留下的聲音都散開了

他掙脫了形體之困

他的形體也已消失

門縫兒間的黑暗

狹窄出口后面的世界

廣闊、混沌而無限

冬日將盡，春日降臨

田野之上的風

重新描摹流逝的景象

但是每一處取景框里

畫中人均已不在

宇宙間的法則重新聚合

我所身處之地

光暗漸漸不分

詞語被賦予新意

字字閃亮，形如魔咒

只要書寫者不停下

死去的人都要從紙上屏幕上

從字里行間站起來

這個男人來自地球

下午睡醒了，去野外看風景

身形一晃，已在陰山之頂

呼和巴什格※，一川石頭大如房

最涼的一塊石頭里住過誰

表面的紋路有我熟悉的幾道彎

我摳摸它們，印上額頭

我在電腦屏幕上寫下它們

我還是那個來自地球的人

我還在中國內蒙古、河北等地徘徊不已

當我身心疲倦，回到我的暫住之地

水東路，一個因疫情封閉的小型社區

睡不著的晚上，我在這宇宙一隅想心事

我知道一切秘密

但我什么也不說

注※：呼和巴什格，內蒙古陰山山脈中狼山最高峰，也是內蒙古的最高山，海拔2364米。

禮物

欲望之獸深藏體內

但我拒絕一字禮、雙手合十

也不擅畫十字

凌晨的天空大致劃為三份

昨夜與眾人聚餐

今早我吞下最小的一塊

沾滿細碎星星的披薩

月光下閃閃發亮帶著響聲的言辭

在清晰度越來越強的白晝之光下

漸漸為清晰本身所掩去

從高處俯瞰，環宇寂靜

剩下的殘羹冷炙散落大地

人類瑟縮如群蟻分而食之

不能知悉全貌使每一天

一如既往仍舊是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