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墻的冬瓜

我家和李嬸家僅一墻之隔，一個身披白霜的大冬瓜不偏不倚地躺在兩家的墻上好久了，風吹日曬雨淋，瓜秧漸漸枯萎，也不見李嬸摘下來，我家也不好意思摘下來。

春天的時候，嘰嘰喳喳的小鳥在兩家的墻上唱歌，一只鳥銜了一顆種子掉落在李嬸家的墻根旁。一場透雨過后，種子貼著墻根，在水泥地面的縫隙里長出了秧苗，過了一個夏季，秧苗爬上了我家的西墻，又過了段時日，竟然躺出了個大冬瓜，我也沒管它，隨意它怎么樣吧。

秋天過去了，天冷了，冬瓜還孤零零地躺在西墻上，要是擱以前，李嬸早摘了去了。李嬸一向愛占小便宜，摘東家一把豆角，摸西家一棵蔥都是常事兒。

以前我家和李嬸家是幾十年的好鄰居，兩家僅有一堵三尺高的土墻相隔，李嬸說，要是沒有那堵土墻，咱們就是一家人。鄰里之間互相幫襯著，日子倒也有趣好過，我家做了好吃的，隔著墻就能給她家送上一碗，她家改善生活的時候也忘不了隔著墻喊一聲。分地那會，我家喂驢，她家喂騾子，兩家合著犁地耙地，一塊春種秋收，一起打場曬糧種莊稼，忙了別家忙自家。

李叔是個煤礦工人，常年在外挖煤，后來煤窯出了事故，剛巧那天李叔因為身體不舒服在家休息，才幸免于難。從那以后，李叔就辭了煤礦的工作，外出打工了。

李嬸里里外外都是一把能手，家里的活兒地里的活兒她都能干，有了積蓄之后率先在村里蓋起了兩層樓房。她家的房子拆了，我家立馬騰出兩間倉房讓他們一家臨時住著。父親說，鄰居蓋樓是喜事，我們要大力支持，能幫的就幫一把，何況咱們有這么多年的交情。

李嬸家蓋房，出路窄，過不下挖機，上樓板過不下吊機。李嬸來找父親商量，父親二話沒說，拆了院墻，給挖機和吊機出入。些許日子后，李嬸家前后寬十米的二層小樓就拔地而起了。

可是，李嬸家的樓房又高又寬，尤其在冬天，陽光就很少能光顧我家了。看著家里日漸陰暗潮濕，父親雖然沒說什么，但能看出他漸漸陰沉著臉了，好在兩家還是像以前一樣密切來往著。

三年前，我家也打算拆掉老房子，翻修樓房了。李嬸卻不愿意了，不同意我家的樓房挨著她家的蓋，非讓留二尺縫隙滴水。老地基翻修，她前后阻攔，我們兩家就吵了起來，有了矛盾，來往就少了。一晃已經三年了，雖然兩家還是跟從前一樣，只隔著一堵墻，卻像隔了一座難以跨越的山。有時候，或許李嬸也意識到了自家的小氣，見到我就咧著嘴，想和我打招呼，又覺得不好意思，就笑著點點頭。

爬上墻的那個冬瓜正好躺在兩家中間的墻上，秧苗在她家的墻根，冬瓜在我家的墻上，李嬸院里院外地轉了好幾圈，看了好幾眼，想摘下來，卻不好意思。

一天，我站在墻下，抬頭望天，湛藍湛藍的好看極了，一只喜鵲在喳喳叫。忽然，我聽到李嬸家傳來“救命”的呼喊聲，聲音越來越弱，我回屋搬把椅子到院子里，站上去一看，李嬸摔倒了，手捂著胸口，額頭擠成“川”字，我知道李嬸的心臟病又犯了。

李叔出外打工了，孩子也不在家，家里就李嬸一個人，我連忙打了急救電話。救護車很快就來了，李嬸被抬上車的時候，我毫不猶豫拿了一沓錢，隨救護車去了醫院。一路上，我握著李嬸的手說，不會有事的，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把李嬸送進急救室后，我聯系上了她的兒子。

過了半個月，李嬸出院了，兒子、女兒、李叔都回來了。李嬸來到我家，不好意思地說：遠親不如近鄰，幸虧你及時救了我，要不然我就……李嬸哽咽了。我安慰道：李嬸，咱們從前是一家人，往后還是，鄰里之間幫襯著過日子，不客氣的。

過年了，李嬸站在板凳上摘下了墻上的大冬瓜，我宰了一只紅公雞，李叔拿來了兩瓶二鍋頭，李嬸的兒子買來了年貨，父親買來了一大盤鞭炮，除夕夜兩家吃了頓團圓飯，做了一道小雞燉冬瓜。

兩家人的歡笑聲淹沒在鞭炮的“噼里啪啦”聲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幸福的笑。

張文秀：河南省柘城縣教師，商丘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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