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條路都有荊棘，也有陽光

丁藍

2020年11月17日，在云南昭通支教的侯長亮與女友雷宇丹拍攝了一組特別的婚紗照。他們以學校為背景，身穿簡單的禮服，和大山里的孩子們一起拍攝婚紗照。照片沒有華麗的布景，只有鄉村教室的白墻青瓦;沒有精致的妝容，兩人素面朝天的笑容卻格外俊朗美麗……

初次相遇，在前往支教的崎嶇山路

2011年，25歲的湖南邵陽小伙侯長亮從湖南文理大學畢業，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找一份收入穩定的工作;另一條是去偏遠鄉村支教。自從了解到一些地方教師緊缺，很多貧困孩子求學如他兒時一般艱難，侯長亮便從心底里想為這些孩子做點事。

侯長亮記得小時候，和父母兄弟擠在一間土坯房里，爺爺奶奶去世早，母親多病，父親務農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有時連飯都吃不飽。為了供侯長亮讀書，大哥初中輟學外出打工。侯長亮深知寶貴的學習機會來之不易。

最終在父親的支持下，侯長亮參加了“大學生志愿服務西部計劃”，前往廣西大石山區支教。支教第一個學期，他走遍全校近300個學生的家，了解他們的真實情況。山路崎嶇，雨雪天泥濘不堪，一個學期下來，侯長亮已找不出一雙完好的鞋子。

侯長亮在廣西教的第一屆學生中，有十多個早早輟學了。寒假結束，他在返校的路上聽說班上一名學生要和哥哥一起去廣東打工。侯長亮一路追到村客運站，買了車票坐在女孩身邊勸她。從村子到縣城的幾個小時里，他都沒能讓女孩打消輟學的念頭，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孩離開。侯長亮很無奈，暗暗下決心：一定要盡力留住剩下的每一個孩子。

可是兩年后，迫于經濟壓力，侯長亮不得不離開，因為每月的支教補助根本無法支撐他的生活。離別那天，霧氣彌漫，侯長亮乘坐的汽車沿著崎嶇山路悠悠地開著。突然，車后面冒出一群他的學生。他們一邊追著汽車跑，一邊親切地喊著“亮亮老師、亮亮老師”，然后大家一起唱起張震岳的《再見》。那是侯長亮聽到過的最深情感人的歌，不由得熱淚盈眶。

侯長亮在深圳找了一份與專業對口的計算機相關工作，時值暑假，學生們經常在電話里訴說對他的想念。侯長亮的眼前總是出現孩子們的樣子，心思完全無法集中在工作上。眼看暑假將盡，他毫不猶豫地向公司辭職，帶著攢下的3000元錢，回到了大石山區。

2015年，侯長亮獲得廣西“十大新聞人物獎”。他所在的學校分配了幾名在編教師，師資不再緊缺。侯長亮開始考慮去貴州畢節支教。

就在這時，湖南溆浦的雷宇丹通過QQ聯系上侯長亮，表達長期支教的想法。考慮到雷宇丹還是在讀研究生，侯長亮勸她先完成學業。

兩年之后，雷宇丹再次聯系上侯長亮，說自己已經辭掉上海的工作，可以支教兩年。此時，侯長亮已在貴州畢節苗族小學完成兩年支教，聽說云南昭通的向陽小學非常缺老師，學生們的條件異常艱苦，只能翻山越嶺去學校上課，大部分村民家里還沒有手機信號。侯長亮決定先去探訪一下實情，便邀請雷宇丹和他一起去走訪學校。

去昭通的火車上，侯長亮從懷化火車站上車，雷宇丹已在前一站上車。他們的座位在同一車廂，侯長亮上車后，看到靠窗座位上站起來一個女孩子，微笑著向他招手，他知道她就是雷宇丹。兩人的座位不在一起，侯長亮找到座位放好行李，再看雷宇丹時，她已經坐下來靜靜地看書了。侯長亮頓時覺得，眼前的雷宇丹就是整個車廂中最美的一道風景。

經過十幾個小時車程，兩人來到了云南昭通，下火車后轉汽車，然后再步行兩個多小時的山路，終于來到學校。學校的條件極其艱苦，侯長亮當即決定留下來支教。他詢問雷宇丹的打算，雷宇丹堅定地說：“我要來。”

扎根教育，在偏遠山村的三尺講臺

2017年9月，侯長亮和雷宇丹正式來到云南支教。剛開始的兩個多月，學校沒有住的地方，他們就住在一位代課老師家里，離學校有40多分鐘的路程。因為道路泥濘，再加上經常是陰雨天，他們和學生一樣，每天早早起床，穿著雨鞋蹚著泥水走到學校去上課。

雷宇丹在學校開設了趣味性強的特色課程，教孩子們唱歌，跳舞，彈琴，吹陶笛，畫水彩畫，寫毛筆字;她還在放學后指導孩子們玩魔方，學攝影，跳竹竿舞。在雷宇丹的努力之下，鄉村孩子們的學習和生活變得豐富多彩。

學校沒有課外書，學生們非常渴望閱讀，于是侯長亮和雷宇丹在網上發起課外書募集，得到很多愛心網友的支持。課外書陸續寄到山下的快遞代收點，侯長亮和雷宇丹就從村民家借背簍去山下背書。每一次侯長亮背七八十斤書，雷宇丹背三四十斤書，走3個多小時山路把書背回學校。兩個年輕人在共同工作、互相支持的支教歲月里，互相欣賞，情愫漸生。

一次期末考試后，一名四年級的瑤族孩子向侯長亮求助：“爸爸讓我去打工，我不愿意，他就不讓我來學校了。”侯長亮立刻拿上手電筒，拉上一個在當地調研的瑤族大學生做翻譯。大山還沒有通路通電，3個人翻了好幾個山頭，終于到了學生家里，在煤油燈下磕磕絆絆地和家長聊了很久，終于說服他們，同意孩子讀完初中。

在侯長亮和雷宇丹的長期努力下，他們所教的班級再也沒有出現中途退學的情況。

侯長亮一直不鼓勵人們直接向山里孩子捐贈物資，他認為精神援助和引導遠比物質捐助重要得多。在扶貧政策的幫扶下，農村家庭的物質條件有所改善。“人們過多地捐贈物資，很可能讓孩子們養成惰性思維。”侯長亮說，“有的孩子在接受捐贈中喪失了學習和努力的動力，總想走快速獲利的捷徑。緊急情況當然要施以援手，但不能無底線、無限制。”

侯長亮和雷宇丹經常給學生們講勵志故事，告訴他們只有靠自己才能獲得更多的財富，變得更優秀，才能成為有尊嚴、有力量、有自信的人。他們陪孩子們一起上山挖蒲公英，挖筍補貼家用，夸獎、鼓勵他們。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一個學生拿著自己賣蒲公英賺來的3張紙幣，攤在手掌里給侯長亮和雷宇丹看，孩子臉上的那種驕傲與喜悅令人久久難忘。侯長亮說：“農村教育不能只停留在書本上。教師要結合當地實際情況，讓孩子們在精神和志向上更有向上的動力。”

一名侯長亮教過的孩子讀高一了，由于家庭變故，拿不出學費。侯長亮得知后立即聯系愛心人士資助他。第二年，這名孩子告訴侯長亮，自己暑假打工掙夠了高二的學費，已經不需要資助了，并說：“您一直教導我們，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尋求幫助，但也要自己努力解決困難。”這個孩子說以后想當幼師，成為一名像侯長亮那樣的老師。這讓侯長亮感到無比欣慰，也從心底里為孩子感到驕傲和自豪。

愛情綻放，拍“最美婚紗照”

2017年國慶，侯長亮和雷宇丹結伴去廣西大石山區看望侯長亮教過的孩子。在他第一次支教的地方，侯長亮向雷宇丹講起支教生涯中的點點滴滴，有困惑、挫折，更多的是感動。在遠離城市喧囂的茵茵綠地上，流水潺潺，草木含情，侯長亮鼓起勇氣，向雷宇丹大膽表白：“雷老師，自從第一次遇見你，我就覺得你是一名寶藏女孩，有你在我身旁，我感覺我的世界到處是百合花，以后我們一起走遍祖國的山山水水，好嗎？”

雷宇丹有點害羞地笑了笑，想起在他的指點下，自己從一名菜鳥老師變成和學生們打成一片的“孩子王”;想起自己不會燒菜，他用一手好廚藝滋養了她的胃;想起他不斷地鼓勵她，讓她有信心成為更好的自己;想起他不在意工資微薄，不在意山高路遠，一心為了山里孩子的愛心……望著心地善良有責任心的他正等待著自己的回復，雷宇丹溫柔地說：“為什么不呢？”激動的侯長亮把她抱起來，在空中旋轉了3圈。

在物質匱乏的山區，他們的愛情平淡之中不乏浪漫。山花爛漫的季節，侯長亮會采來野花送給雷宇丹。快開學了，雷宇丹親手為侯長亮理發，侯長亮開心地喊道：“雷老師給我理發后，我又年輕了10歲！”在侯長亮分享的視頻作品中，很多是雷宇丹和孩子們的日常：“雷老師在自己種的虞美人旁，帶學生一起吹陶笛。”“中午休息，雷老師給學生們示范畫畫。”“雷老師給孩子們做爆米花，腌蘿卜，給年紀小的孩子縫書包……”其中有一段視頻，畫面格外動人：晴朗的冬日下午，雷宇丹戴著貝雷帽，和孩子們并排坐在乒乓球桌上，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孩子們在一旁嬉笑打鬧，雷老師微微揚起下巴，露出孩子般純真溫暖的笑容。

2020年寒假，侯長亮和雷宇丹著手準備結婚。為了省錢，也為了讓婚紗照更有意義，他們選擇在學校拍婚紗照。拍攝前，雷宇丹做了很多準備，買來紅紙，自己動手寫上大大的喜字、對聯和有關支教的標語。沒有捧花，教室里還有一些彩色折紙，雷宇丹就自己折了幾枝郁金香。女生們看到了，紛紛跟著她學起來，大家一起折了一大捧美麗的郁金香。

2020年11月17日是周末，得知老師要拍婚紗照，很多學生趕來了，有些已經去鎮上讀初中的孩子也趕了回來。學生們看到雷老師婚紗的裙擺長不好走路，就幫忙提裙子，有的學生還去山上摘來了鮮花。孩子們圍繞四周，拉起雷老師素雅的婚紗裙擺。雷宇丹依偎在身著黑色西裝的侯長亮身旁，笑容燦爛;侯老師深情地望著她，幸福滿溢。

“咔嚓”，攝影師將這一瞬間抓拍下來。侯長亮和雷宇丹的婚紗照傳到網上后，網友們紛紛點贊，被稱為“最美婚紗照”。《人民日報》、新華網等媒體紛紛轉發。

2021年是侯長亮支教的第10個年頭，是雷宇丹支教的第4個年頭。和全國很多支教老師一樣，他們拿著微薄的收入，卻心系偏遠山村的孩子，不愿離開。有人問起他們堅持的原因，侯長亮回答：“我們有一顆能為一切現世光影而跳躍的心，這顆心不僅能夠夢想一切，而且可以完全實現它。一切花草既然都能從陽光下得到生機，各自于陽春煙景中芳菲一時，我生命上的花朵，也待發展，待開放，必有驚人的美麗與芳香。”他的愛人雷宇丹則寫下感言：“在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旦你選擇了其中一條，就不要后悔，因為每一條路都有荊棘，也有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