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待向晚開

●張云廣

一個假日，驅車出了家門。

車行至距離小區三四里遠的一片荒草地，我的眼前突然一亮——在這個蕭瑟秋日的寂寞地帶里居然還有繁花在盛開！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一種叫作紫茉莉的花。兩株紫茉莉挨在一起，一株開著紅花，另一株則開著黃花，花朵開向不同的方向，每一株都熱鬧非凡。

其實，“紫茉莉”一名并不為我的家鄉人所熟知，他們更習慣于叫它“沒日開”或“沒日紅”，因為這種花只在太陽沒入地平線之后才會盛開。出人意料的是，這花居然還有黃色的，那么是否還可以叫作“沒日黃”呢？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話題。

紅花紅蕊，花絲頂端的球形花藥為黃色；黃花黃蕊，花絲頂端的球形花藥為紅色。顏色迥異，形狀則完全相同，長長的花柱，五裂喇叭狀的花冠，每一朵都向外釋放著濃濃的香氣。

這種花，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認得，大姨家房后種過，三嬸家大門前種過，我們村子中央的小學校園的花壇里也有，用于觀賞，也為小伙伴們課間玩捉迷藏游戲提供了很好的“掩護”。那時我們更喜歡叫它“地雷花”，因為那些熟透了的黑色球形小果酷似微型的地雷，表面還有斑紋褶皺。

可別小看這“地雷”，它不僅有著落地生根自播自種的本事，“地雷外殼”里面還富含白色胚乳。胚乳曬干后碾碎成粉，敷在臉上可除粉刺、斑、痣。這就是此花又名白粉花的緣故。

《紅樓夢》中，賈寶玉曾經從一個宣窯瓷盒中取出一根玉簪花棒來遞給平兒姑娘打扮，并告訴她“這不是鉛粉，這是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兌上香料制的”。“平兒倒在掌上看時，果見輕白紅香，四樣俱美，攤在面上也容易勻凈，且能潤澤肌膚，不似別的粉青重澀滯。”為此，這紫茉莉又名胭脂花。

當代著名作家林清玄說這種花還有一個名字，喚作“煮飯花”，因為農家婦女都在花開的時間下廚做飯。鄉野氣息濃厚常常與生命力旺盛相關聯，不像那些溫室里的嬌貴花朵，對環境挑剔良多，為此而失去了生命原本應有的質樸與頑強，就此一點，紫茉莉就應該得到人們的尊敬。

紫茉莉是靠風來傳粉的，夜間的幾縷微風就已足夠，省了蜂蝶的造訪，不必像桃花、杏花、梨花那樣費盡心機地制造熙熙攘攘的蜂圍蝶陣了。如此也好，清靜之極。

選擇黃昏最不惹人注目的時分悄然綻放，又選擇清晨本可展示自我的時間無聲蔫萎，這與謙虛無關，與低調無關，與羞澀無關。紫茉莉只是按照自己的本性和自我的節奏來決定花朵的開與落，只是自開自美麗，自落自坦然，與他人無關。

何必一定要與他人有關呢？只需按照自己的節奏綻放自己的美麗，把自己做好就足夠了。

一生只待向晚開，何必苦等蜂蝶來，就這樣，崇尚簡單自強的紫茉莉獨占了黃昏的風光。

（心香一瓣摘自《愿留少年心，詩情染四季》/圖 槿喑）